皇帝一直沒有開口,一開始,他也爲了南宮玥的勝利而有些意外,可是,待冷靜下來後想想,一個出生士林之家的閨中女子,又怎麽可能會懂得沙盤?哪怕因着一時間興趣看過一二,也絕不可能赢得了征戰沙場二十餘年的西戎大将!
這一戰,絕非南宮玥所爲。
而事實上,除了南宮玥外,真正面對沙盤,面對契苾沙門的其實是蕭奕!
皇帝還記得老鎮南王當年便極具兵法謀略之術,莫非這蕭奕已盡得他的真傳?想到這裏,他充滿了懷疑的目光不由的停在了蕭奕的身上。
這蕭奕平日裏一副懶散的樣子,就連差事也不肯好好去辦,難道全是裝出來的?如果真是這樣,那該是多深的心機啊……
“玥丫頭。”皇帝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說話了,聲音中不帶一絲情緒的說道,“方才與契苾沙門的沙盤一戰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宮玥上前一步,屈膝跪下,不卑不亢地說道,“玥兒不敢欺君,玥兒的确不懂沙盤……”
皇帝的心裏“咯噔”了一下,難道真是蕭奕……自從蕭奕兩次救了他以後,他便将蕭奕視爲子侄,再無猜忌。此時,他真切的希望蕭奕沒有在哄騙他。
南宮玥斂目說道:“……這是安逸侯爺之計。”
“安逸侯?”聽聞不是蕭奕,皇帝先是松了一口氣,随後才記起安逸侯是誰,“官語白?”
“确是。”南宮玥微微點頭,不急不緩地說道,“安逸侯爺讓人送來一個錦囊,玥兒僅僅隻是依錦囊之計而行。”
皇帝身體前傾,問道:“那錦囊呢?”
“已毀。”南宮玥坦然地說道,“玥兒乃閨閣女子,豈能私自留下外男之物?在看過之後,便置于火盆毀了。但安逸侯爺正在王都,皇上盡可召他一問。”
皇帝眼睛微眯,說道:“懷仁,宣官語白。”
“是,皇上!”劉公公應了一聲匆匆去辦。
“玥丫頭,你先起來吧。”皇帝的聲音放緩了許多,看向她與蕭奕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并說道,“你今日并無過錯,還有大功,無須跪着。”
南宮玥謝恩後起身,站在了蕭奕的身旁。
以他們二人對皇帝的了解,自然知道,皇帝必然會懷疑,懷疑她與蕭奕聯合起來蒙騙于他。
官語白同樣也知道這一點,因而也命百卉轉告說事後盡可告訴皇帝是他所謀劃。若非如此,南宮玥也不會輕易向契苾沙門發起挑戰。畢竟,蕭奕身爲質子,要得到皇帝的信任并不容易,而一旦少了帝寵,他在王都将會步步艱辛,就如同前世一樣。蕭奕已經很艱難了,無論如何南宮玥都不願意連累他。
不多時,官語白到了。
正在孝期的他穿着一身青色素服,墨色的長發隻以一根木簪束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如玉的面上幾乎看不到血色。
官語白進入水榭後,目不斜視地走到禦前,行禮道:“臣官語白參見皇上。”
“免禮平身。”見官語白虛弱的仿佛随時都會倒下的樣子,皇帝連忙讓劉公公把他扶起來。
官語白眉目溫潤,就連聲音也讓人如沐春風一般,“皇上放心,臣無事。”
皇帝微微颌首,直截了當地問道:“語白,與西戎使臣的沙盤比試,可是你所謀劃?”
“是臣。”官語白聲音溫和的回答道,“臣知西戎是爲何而來,不願見其如此嚣張,将我堂堂大裕踩于足下!以臣對西戎的了解,他們慣會得寸進尺,大裕退一步而步步退,直到退無可退。故而才想讓搖光郡主打下他們的氣焰,讓他們不敢有非份的要求。”
皇帝一臉的驚訝,脫口而出道:“語白不在此間,隻憑區區錦囊便能赢了契苾沙門?”
官語白含笑道:“臣與西戎征戰數年,對他們的戰術了如指掌,契苾沙門不足爲慮。”
皇帝欣慰地望着他,感歎道:“古有卧龍不出草廬而知天下事,語白有卧龍之才,深居于府卻能掌控戰局,真乃我大裕之幸!”過了一會兒又遺憾地說道:“隻可惜,朝中并無如語白這樣大将可用,以至于西戎步步逼近。語白,你可願意出仕?”
官語白垂手而立,他的眉眼溫潤如玉,清然道:“臣還在孝中。”
皇帝直視着他說道:“朕可奪情。”
他後悔了,他真的很後悔,若不是因着奸佞之言,親手斬下官如焰這條臂膀,又怎會被西戎逼迫到如此地步!
“咳咳。”官語白咳了兩聲,身體搖搖晃晃的,似乎快要站不住了。
南宮玥眉梢微挑,她爲官語白治療了這麽久,自然知道官語白雖因舊傷無法與正常人相比,但也不至于會虛弱到這種地步。顯然,他隻是不願意出仕而已。
果然,就聽官語白苦笑着說道:“臣的身體已不可能再帶兵出征了……能在沙盤上赢了契苾沙門,讓他們不敢再趾高氣昂,視我大裕爲無物,臣已經心滿意足了。”
皇帝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出聲道:“那你爲何要選擇玥丫頭來替你赢這一局。”
“投名狀。”官語白輕言道,“臣知搖光郡主醫術高明,隻是郡主身份高貴,臣不可貿然前去請診,隻能如此迂回。”官語白說着,面向南宮玥,态度謙和地行了一禮道,“還望郡主能爲我醫治。”
南宮玥面上故作訝色,下意識地看向了皇帝,似是在征求皇帝的意見。
皇帝此時已經完全釋然,再無半點懷疑,連忙囑咐南宮玥說道:“玥丫頭,語白乃是朝廷功臣,你自當全力爲其醫治。”
“搖光遵旨。”
南宮玥福身,微垂的睫毛遮住了眼簾。
自那日扶靈後,她也爲官語白診脈過兩次,但都是在清越茶莊,這樣一來到底不便。官語白曾提起,他會想辦法,沒想到,想的居然是這樣的主意。
如此一來,倒是在皇帝面前過了明面,以後倒也方便了許多。
蕭奕一臉不爽地瞪着官語白,心想:小白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