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的時候,暑宮的夜祭便進入了倒計時,來自天南海北的修煉者們從四面八方重聚暑宮,希望在壇場之上有緣再見神迹。
雖說一次祭天之禮上兩落神迹實在聞所未聞,但到底在曾經降臨神迹的地方,哪怕最終一無所獲,也像是沾染了神迹之光一般,與有榮焉。
這種思維,和凡俗世人實在也沒有多大區别。
晚霞如火,夕陽将要落山的時候,所住院落距離暑宮不算太遠的遊仙門一衆弟子才收拾妥當準備出發,就在他們行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府上竟在這個時候來了客人。
那是一個青灰色的馬車,勉強算不上破舊,駕車的是個奴仆打扮矮小瘦弱的老人,面白無須,臉帶笑意,見着遊仙門的弟子,隻是恭恭敬敬的遞上拜帖,便将馬車驅使到門口道邊停下,等着主人家的消息。
遊仙門的弟子們看了看那馬車,也沒有過于理會,隻留下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去送拜帖,其他人便都往暑宮去了。
被留下的弟子是個年紀輕輕的男子,看着手中的白色拜帖,又看看另一邊安靜停着的舊馬車,嘴裏嘟囔了幾句不幹不淨的口頭禅之後才快步往院落深處走去,很快便來到最中央核心的房舍,這才放慢腳步,來到門前舉起拜帖敬道,“啓禀掌門真人,門外有一名爲泰山的客人來訪,求見掌門真人。”
房舍之中沒有聲音傳出,年輕男子低頭看一眼那尋常材質的拜帖,心想果然是個不知所謂的什麽角色,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房門忽的打開,接着他隻覺手頭一輕,那張拜帖便已經從自己手上消失!
年輕男子一驚,随即便不敢走了,隻在房舍外等着,一會兒之後,聽房舍内傳來聲音,“日落之後,再請客人進來......”
年輕男子恭敬應是,然後滿腹狐疑的往外走,一直走到院落門廳,就那樣站在門廊之下,先是上上下下将那馬車又重新打量一遍,然後擡眼看着遠處的夕陽,等到最後一縷陽光也消失在西方天際,天色飛快黯淡之際,才走出門廊,來到那馬車邊行了個道禮,“掌教真人請客人進去。”
那矮痩車夫沖年輕男子點一點頭,回身掀開車簾,一個身材消瘦的少年和少女彎腰下了馬車。
“少爺,老奴就在這裏等您,”矮痩車夫沒有下車的意思,仍舊坐在那裏,看向下了馬車的少年,溫和的笑笑,“下面的路,您得自己走。”
少年明顯有些驚訝,回頭問道,“亞......您不與我同去?”
矮痩車夫看向院落,搖了搖頭,“遊仙門住的地方,我不會進去。”
少年盯着矮痩車夫想了一想,看一看四周不算空蕩的街道,一咬牙轉身就往院落内走去,在他身後,瘦弱少女亦步亦趨的跟着。
來請他們入内的遊仙門年輕弟子卻站在那裏又皺眉看了車夫一眼,轉身快走幾步,追上那少年少女。
等到一行三人全都進了院落,矮痩車夫臉上的笑容才緩緩消失,他面色冷漠的看着那緊閉的院落房門,眼神中的意味複雜難明,然後擡起馬鞭狠狠一抽,“駕!”
馬兒吃痛,嘶鳴一聲之後,牽引着馬車往街道盡頭的黑暗之中快速駛去......
卻說那年輕男子帶着一對少年少女一路深入,發現掌教真人的房間已經亮起燈火,先前緊閉的房門此刻卻敞開着,正要上前幾步禀告一番,耳中便響起掌教真人的聲音,“你且下去,今日之事不要與任何人說起。”
年輕男子默默的彎腰行禮,然後轉身離去,隻把個少年少女晾在原地。
夜色漸濃。
少年看着那亮起燈火又敞開大門的房間,卻久久沒有進入。
他沒有進入,房間裏的人也沒有出來。
如此僵持了好一會兒,少年才像是終于做好了心理準備,深吸了一口氣,當先進了房間。
進入房間,少年目光一掃,立刻就看到了桌前那個一身白袍的消瘦老者,須發皆白,與他記憶中的模樣一般無二。
看到他走進房間,白袍老者目光中滿是複雜神色。
他盯着少年的臉喃喃道,“真像......你的父親啊......”
“我父親已經死了,死在柔城,”少年人聞言臉上厲色一閃,冷冷道,“我聽說掌教真人曾在柔城相助那賊子陳敬之擊退廣郡來犯強敵,神勇無匹,莫非是橘生南北,我安陵一郡的水土養不得上三境強者?”
白袍老者見他語氣不善也未動怒,而是輕歎一聲道,“你比你的父親更加鋒芒畢露,須知剛則易折......”
話音未落,就被那少年打斷,“掌教真人,我已不是安陵公子,此番冒險前來并非興師問罪,您也不再是太守之師,沒必要對我說教,嚴藩此來,是作爲故人遺子,以嚴氏與掌教真人殘留的一點香火情爲憑,請真人爲我出手一次,此次過後,嚴氏與掌教真人互不相欠,再無瓜葛!”
白袍老者緩緩道,“你可知如今的興城,彙聚了整個西南漢州大半的強者,西北武州天地大會遭劫之後,漢州四郡聯名向天下求援,祭天之禮上又現了神迹,天下間不知道多少強者聚集于此,”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問道,“你可想清楚了,确定要讓我在這樣的一座興城裏,爲你出手一次?”
“我确定,”自稱嚴藩的少年斬釘截鐵的道,“相比較離城而言,身在興城的那人顯然給了我們更多的機會,畢竟掌教真人口中的那許多強者......可不都是他離郡的走狗!”
白袍老者微微皺眉,原本站在距離少年一步以外的消瘦少女大概有些畏懼,不由得往少年身後躲了躲。
“你口中的那人身邊可從不缺少強者,”白袍老者語氣稍稍冷淡,“退一萬步講,便是你想做的事情做成了,就憑你身邊的那些人,難道還能走得出這興城?你和你身邊僅餘的所有人......”他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少年,“都得陪葬!!”
“便是陪葬,”少年雙目圓瞪不動不搖的回望向白袍老者,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我也在所不惜......!!”
白袍老者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似有怒意,隻是還不等他開口在說些什麽,便猛地将頭扭向另一邊。
很快,一聲震動全城的爆響聲,滾滾而來!!
“怎麽......怎麽會......?!”少年人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顫抖着聲音道,“怎麽會就......開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