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南關往北,一路沿着沱沱河便抵達了百通城。
百通城是一座大城,城牆高聳,占地極廣,單純從城市建設的規模上來說是要比太明城大上不少的,可隻是肉眼去看,就能發現百通城裏的人口相比較太明而言差了太多。
從平南關見到洛川開始就說個沒完的洛天語和洛川并肩騎馬入城,看他四處張望便多少猜到些心思,解釋道,“百通城本也是離郡人口繁榮的大城,隻是十幾年前那一戰太過慘烈,以至于這座大城裏的百姓損失大半。”
他指了指城門口附近如今大片的整齊的街道和房屋道,“那時候這些地方都是廢墟了的,半座南城都打爛了,能在短短十數年間就将這百通恢複到如今的程度,還要感謝一個人,”他指了指前方。
洛川順着洛天語所指方向去看,就見不遠處百通最核心的主街道上不知何時站了十數名身穿離郡官服的人,爲首一人看起來四五十歲年紀,身材高大卻氣質儒雅,皮膚白皙,須發齊長,讓他看着頗有些熟悉感,看到他們到來這些官吏齊齊下拜,“百通縣守公孫潤澤領百通各部主官,拜見太守大人。”
洛川翻身下馬親自将那自稱公孫潤澤的中年人扶起來,又讓其身後衆人免禮起身之後才對那中年人歉意道,“公孫老大人故去都不曾讓你回去,實在是......”他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是我欠了你公孫家的。”
中年人聞言退後兩步,雙手合抱沖着洛川深深彎腰一揖到底,“父親去世之前曾于潤澤書信一封,最後教我何爲忠義,不許我因爲他的事情返回離城,如今想來,既然我離郡四方安定,則父親便亦死得其所,臣作爲公孫錯的兒子,與有榮焉,太守大人不欠公孫家分毫。”
洛川立刻便想明白了眼前之人爲何讓他有了似曾相識之感,一個刹那,似乎離城府衙裏那個身型蒼老寫字之時卻腰背挺直的老人家,蒼顔城裏那個不惜算計自己以爲百姓請命的倔強書生,都與眼前的中年人合而爲一,隻覺得文風正氣忠義相傳,大概便是如此了吧,“如今離郡四方安定南疆戰事亦已平緩,公孫大人可與我同返離城。”
中年人似乎有些爲難,“我已聽聞太守大人與兩位将軍于平南關大勝南夷之事,可南夷之禍不會是一戰之勝便可高枕無憂的,此番南夷北上聲勢浩大,此後恐怕禍患仍多,而百通一地經過十數載休養生息如今也不過是堪堪恢複了當初六七分元氣,臣在此多年最知此地事務,若是此時随太守大人返回離城,于百通無益。”
洛天語等得有些不耐,看一看四周漸漸多起來的百姓翻身下馬走到衆人身邊對中年人道,“于百通無益卻可能對離郡有益,如今離城朝堂之上到底還是缺了不少人的,太守大人返回離郡沒幾年,身邊又能有幾個可用之人?所以說讓你回離城你就回去,婆婆媽媽的,這十數年來天天瞅着你這張臉咱們也有些厭煩,”他伸手指了指中年人身後的一群官吏道,“更何況你走了把他們全都留下就是了,一時半會兒的也出不了什麽亂子,隻等太守大人回去離城将各方捋順了再派個合适的人來做縣守就是了。”
洛川笑着看了洛天語一眼,随即道,“且先回府去吧,事情都可以慢慢聊。”
“就是,在這大街上叨叨實在難看,”洛天語說着就返回自己戰馬旁翻身上去,“走走走,都去我府上,邊喝邊聊。”
中年人便也就應了,與洛川等人一起去到洛天語府上。
府上擺下的卻是家宴,除了洛天語這個主人以外,就連他的夫人女眷都有出席,所以洛川便也隻帶了思齊,除此之外屬于外人的就隻有公孫潤澤一個人。
洛天語仍舊是話說不完的模樣,一邊喝酒一邊給洛川介紹了家中衆人,之後又拉着他的獨子洛遠山和思齊比起了年紀,得知思齊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年月之後,便自作主張給洛遠山定了個兄長的名頭,“太守大人你瞧,兄長給你們兩個起的名字自然是不錯的,但我給你兄長起的是不是也頗爲雅緻?”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四周,等到一家子人紛紛表揚之後才又沖着洛川道,“你再瞧瞧陸東風的兒子,啧啧,陸鐵山,鐵山能比得過遠山?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洛川頓時無語,卻也隻能笑笑,畢竟這是家宴,他舉起酒杯與同樣尴尬不語的公孫潤澤碰了碰,然後對洛天語道,“叔父可知侄兒此番返回離城就要開那文武舉一事?屆時便讓兄長去試試吧。”
“試試自然......是要試試的,”洛天語看向自己的兒子,話語裏大概是有些沒有底,“陸東風那個兒子要去麽?”
洛川臉上笑容有些僵硬,“陸鐵山已經授了軍職,自然不去。”
“那咱們家自然是要去的,”洛天語一邊說着一邊看向公孫潤澤道,“公孫大人家應當也有後輩可以參加文舉吧?”
公孫潤澤點了點頭,“文舉武舉,公孫家都有人去,”他頓了一下扭頭看向洛川問道,“太守大人,臣聽說文武舉一事如今已是傳遍中洲,天下權貴......有何說法?”
“肯定不是什麽好說法,但咱們管他什麽說法,”洛天語哼了一聲道。
洛川卻稍稍正色,“文武舉不分貧賤舉而可用,此事一出自然傳遍天下,可暗地裏究竟激起多少漣漪還是未知,隻知道如今離城已經是八方來客齊聚一堂,其中混亂可想而知,我此番不等陸将軍北返就要先一步返回離城也是因此,”他又看向洛天語囑咐道,“叔父近些時候多往南疆群山裏派些斥候,若黑甲軍有所需要,必要馳援。”
洛天語點頭,“太守大人放心,雖說瞧不上那陸東風,但總不能讓他死在我百通以南。”
洛川又道,“銀匠此次就要随我北返,可那位牛德義牛真人卻可以留在百通,牛真人爲人正派嫉惡如仇,叔父當以禮相待。”
洛天語又是點頭,“那麽你明天就走?”
“嗯,”洛川看他臉上有些不舍,便笑着舉起酒杯,“既然明天才走,今日便當陪叔父一醉。”
洛天語來者不拒舉杯相迎,“是該如此!”
洛川一飲而盡,“将軍百戰十年歸,叔父戍守百通十餘載,且再容侄兒一二年,便讓您榮歸離城。”
洛天語卻是醉了,他笑着再次爲自己倒酒,問道,“陸東風可能榮歸?”
洛川沉默,然後搖頭。
洛天語哈哈大笑道,“陸東風不走,我便也不走了,”他舉起酒杯沖着南方遙遙一敬,“将軍百戰十年歸,可既已待了十年,那當歸之時......該往何方呢?”
“兒孫們想去哪裏都且由他,我洛天語......”
“便與百通共存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