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太守府宮早已不是洛川上次踏馬而來時的模樣,不但已經将一切需要修補的建築缺漏補齊該洗刷幹淨的地方洗淨,還張燈結彩一片年節氣氛,全然看不出不久前這裏曾經曆過那一番易主之難。
隻是宮廷護衛和宮廷侍者的數量仍舊不多,好在如今的太守府宮之中除了那位新登位的太守大人之外并沒有其他太多的人需要照顧,大家隻是圍攏着這麽一個貴人伺候看起來也就也有些人氣。
如今的後宮多數的院落已經空了,原本屬于前任太守爲數不多的女人被集中安排到了一片區域,仍舊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隻是相對以往來說自然少了許多榮光,畢竟當初若是那位雲二公子登位,好歹還與這些名義上的姨娘們有一絲羁絆,如今這位卻是誰都不認識的。
于是便隻能往那花園裏多走動,彼此之間反倒放下了許多曾經的争執和怨恨,和諧了不少。
可這一日,所有的女人們都被大侍長着人告知最好不要出門更不要到花園裏來,因爲太守大人要在這裏宴請重臣。
太守宴客,聽起來自然是極隆重的,可在如今這位太守看來卻并非如此,他節儉的在不少宮廷侍者們看來甚至有些吝啬,隻是在花園當中一個修建巨大的水上殿宇裏擺了些桌子,每人桌子上備了幾個菜一碟水果就算完事了,搞得領了幾位朝堂重臣進來的高士賢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衆重臣卻一個個面色如常,像是早已知道如此安排一般安然就坐。
這座水上殿宇臨湖而建,修得極巧,四面皆窗,窗戶落地,如今打開時整座花園的景緻大都便在眼底,一衆重臣被高士賢帶進來的時候高坐上首的洛川正斜靠在榻上,扭頭笑看窗外風景,直到幾個重臣行禮完畢他才回頭道,“衆卿起身。”
他笑着指了指窗外湖邊三個正在爲如何釣魚而争執的少男少女道,“你們瞧,我請了三個客人來太守府宮過年,一個重臣之後,一個銀匠之女,還有個流氓頭子家的獨子,三個對彼此身世都不太了解的孩子,身份差距看起來那麽大,卻偏偏就成了朋友,世事無常便是如此了。”
幾個朝堂重臣順着他指點的方向看去,一時間搞不清楚這位太守想說的重點,誰都沒有接話。
洛川也無所謂,隻是揮手讓衆人落座,然後舉杯道,“本來已是要過年了卻還将你們從家裏都喊來議事,确實有些不近人情,我先喝上一杯,祝諸位大人來年諸事順遂。”
一衆重臣連忙舉杯,各自将酒水飲盡。
洛川一樣飲盡酒水,視線掃過殿内衆人,右側一列四人,分别是如今的郡尉左橫、離城将軍秦敖,以及随着他一同回到離城的兩個前甘原将軍趙無忌和羅江,左側則有六人,分别是司吏主官窦秋實、司戶主官周仲青、司農主官陳雨、司庫主官謝無傷、監察主官闫鐵鷹以及新晉的司律副官木澤言。
他再次開口,這一次直達主題,“此次召集諸位前來府宮議事是因爲大家都清楚,過完這個年我便又要南下了,那麽南下之前解決一下北伐的後續事宜和朝堂裏這些時日積累的緊要問題,我知道今日議定之後也仍要年後執行,但早些有了決議年節時分大家也可以更多斟酌,以備萬全。”
一衆重臣行禮稱是。
洛川便又道,“先從軍務處講起吧。”
話音一落,位居武将序列之首的左橫還未開口,排在他身後第二張桌子上的秦敖卻忽的起身出列跪拜行了個大禮道,“還請太守大人與郡尉大人恕臣失禮,”他禮畢擡頭,滿臉誠懇的對上洛川的眼睛道,“太守大人,臣老了,尤其老太守故去亦讓臣頗受打擊,近些時日總是感覺疲乏不堪,已然是難以擔當守土一方的重任了,如今,太守大人才剛登位,臣本不應該提此請求,可離城一地之防務畢竟事關重大不能出半點差池,臣這才不得已于此時向太守大人......請辭!還望太守大人恩準臣回甘原養老......!”
一席話說得大殿之中鴉雀無聲。
秦敖也不擡頭,隻是安靜的等着。
好一會兒才聽上首洛川長歎一聲道,“原來父親故去竟對秦将軍傷害至此,也是我平日裏關懷的太少,可既然秦将軍如今已然說了我便應當應允,左大人,秦将軍鎮守離城十數載亦是功勳卓著,此番榮歸,應有的禮儀還要軍務處操持,萬不可輕慢了秦将軍。”
“老臣遵太守令,”左橫起身行禮,然後問道,“太守大人,既然秦将軍如今将要緻仕,離城将軍一職便就空缺,需擇一忠良沉穩之人擔之,原本一時之間也是難有合适人選的,但既然羅将軍卸任了甘原将軍一職,想來繼任離城将軍一位也正合适。”
“羅将軍忠勇穩重,确實合适,”洛川連一點場面話都懶得說,直截了當道,“衆卿以爲如何?”
一衆重臣心知肚明,哪裏會在這種事情上說半個不字,這一場勢必震動全軍的将軍之位更疊便就成了定數,羅江等到衆人議定,才出列謝恩。
左橫仍舊沒有歸位,而是繼續道,“太守大人,此次北伐,開離郡九百載未開之大勢,雖說如此說辭稍顯逾矩,但事實可謂開疆擴土功莫大焉,遵照您出征之前于一衆将士的許諾,軍務處已經在加緊整理和計算各部軍功,大多沒有疑問,隻有幾個關鍵性的位置尚需太守大人親自定奪。”
“左大人請講,”洛川其實有些厭煩這些程序化的東西,但又根本難免。
左橫從袖中掏出一個本子翻開道,“首先便是奇襲安陵連破楠城、春陽城和柔城,憑一軍之力覆滅半個安陵郡的原蒼顔将軍陳敬之,其于戰局之裨益戰果之豐厚,冠絕一軍,軍務處建議拜其爲上将軍,晉男爵,封甘原之地十裏,不知太守大人以爲如何?”
洛川略一沉吟搖了搖頭道,“敬之功績我自是知道的,但他才剛從裨将晉升爲将軍便升上将軍之位還是不妥,此戰不過是我離郡走出群山的第一步,往後赢得戰功的機會還多得是,倒是爵位,隻是晉爲男爵......”他打量了一下在場諸位重臣的神色之後緩緩問道,“是不是太少了?”
一言問出,殿内卻靜了。
誰都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