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座曾經被洛川點評爲開放之城的商貿大城正經曆一場殘酷的戰争。
龐大的開放式外城已經被廣郡大軍占領,無數的百姓商賈被困家中不得出,而城牆堅固到令人發指的内城則仍舊在河内郡太守一方手上,隻是無論是在城牆之上堅守了數日的士卒,還是被迫上了城牆協助防守的内城輕壯,都已經疲憊得無以複加。
但凡能在這内城之中生活的哪怕是權貴人家的小厮,平日裏又哪裏做過這樣的事情?
隻是事态發展到如今這般模樣已然是不死不休身不由己罷了。
城内守軍的日子不好過,城外攻城一方一樣難過。
此刻的城外大軍營地内那座格外龐大的軍帳之中氣氛一片肅殺,幾名負責攻城的将軍一個個面容嚴肅站在兩側,聽着安坐上首的白衣公子雲百樓帶着笑容的點評,一句話都不敢說。
“昨夜李将軍率本部主力強攻西城門,陳将軍親率精銳沖鋒隊偷襲東城門,聲東擊西的計策本也沒什麽問題,卻不料那懷城守将又一次未蔔先知般提前在東城門内設了伏,陳将軍一行幾乎被坑殺在甕城之内,可見前些時候諸位揪出來的軍中内鬼不是找錯了人就是沒找到根上,”雲百樓笑着搖了搖頭,将手中把玩的翡翠輕輕放在桌案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吧嗒聲,“我雲百樓終日打雁如今卻叫雁啄了眼,你們找不到那便由我來找,能夠知曉此番戰策的攏共不過那麽些人,就算全都抓起來挨個砍了腦袋......爲了懷城我也在所不惜......!”
一衆将領低頭不語。
雲百樓起身走到一衆将軍中間來回踱步,聲音悠然不急不躁,“懷城的城牆堅固内城裏的強者衆多,我知道命令諸位強攻内城大家心裏多少都有怨氣,我也知道如今既然兩河之地盡在我手隻剩一座懷城,最好的方式便是圍城罷了,哪怕圍他個三年五載,這懷城内城一個自封絕地終有一日得開城乞降,可......事情不是這麽看的。”
他走到大帳之中一副巨大的西南漢州地圖前,雙手負後緩緩道,“青郡如今已經基本控制了漢江以北河内郡那三分之一的土地,以我對那青郡太守的了解,接下來他十有八九想要去碰一碰那京州沃土,于我們倒是無礙,可諸位别忘了,雅河以南河内郡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仍在河内郡申家的手上,那申然之雖然是個飯桶可手上實打實仍有數萬人馬,再加上從北面聯軍調回來的軍隊,仍有一戰之力,難道不會日日夜夜想着渡過雅河反攻回來?”
“更何況他的母親出身江州江北郡太守一脈,憑着母族的關系也足以讓他重整旗鼓在雅河以南站穩腳跟,若是江州一地還有其它人想要以此事爲憑入局西南漢州,你以爲那飯桶能拒絕得了?”雲百樓終于伸出一隻手點在永昌郡北部地區,“還有離郡!”
他的語調稍稍提高了一些,“如今離郡兵出天門山徹底走出了群山之地,大半個永昌郡北部已經落在離郡手上,現在還敢與離郡在梁倉城對峙的韓豐一個處理不好恐怕連安陵郡都要惹火燒身,離郡有多大的能量想必諸位都比我更清楚,若是那安陵郡也被野心勃勃的離郡新太守握在手中,屆時就算我廣郡徹底消化了河内郡最爲富庶的兩河之地,在離郡看來也不過是一塊大大的肥肉罷了,”他轉過身伸手指了指在場的幾個将軍,“你,還是你?你們誰敢說一定能擋得住趙無忌,或者......陸東風?!”
一衆将領越發的沉默。
“好在,現在還遠沒有到了那樣的關頭,我們還有時間,”雲百樓臉上重新浮現笑容,語氣也比先前輕松了許多,“韓豐如今騎虎難下一時半刻隻能僵持在那裏,卻也就把個剛剛出了籠的離郡牽制住了,再加上益城的老東西終究不可能輕易咽的下那口氣,反攻離郡是早晚的事,隻差有人給他點一把火......如此一來,安陵郡就仍是原本的安陵郡,隻要我們能搶在離郡徹底吞下永昌北部解決掉周遭問題之前先一步吞下河内郡兩河之地,就可以揮師西進直抵安陵郡首府柔城,到了那個時候主動權就還在我們手上,屆時,我廣郡北靠漢江,依雅河而拒江州,坐擁半個西南漢州的錢糧,笑看離郡、永昌郡、安陽郡與南夷死磕,豈不進退自如大有可爲?”
他與在場諸位将軍一一對視後返回自己上首的位置坐下,重新将那翡翠把件握在手裏摩挲,“所以,無論是此時的我們還是離郡都在和時間賽跑,誰也沒有資格掉以輕心,誰能先将已經邁出去的第一步走穩走踏實了就能率先邁出第二步,既然大家的第二步都想邁進安陵郡,那就不得不實打實的拼上一場,這一場,将決定未來十年西南漢州之格局,若是我廣郡雲家勝了,那今日在場的諸位将軍便都是功勳元老,等到廣郡一舉拿下大半個西南漢州諸位即可封土列貴爲一姓祖宗!”
幾個将軍聞言擡頭,相互對視一眼後齊刷刷跪倒在地行大禮道,“我等謹遵太守大人旨令!”
雲百樓嘴角的笑意更濃,手上把玩翡翠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滞,隻是笑道,“諸位将軍,父親大人好端端還在錦城,這樣稱呼我不太合适。”
他看到一衆将軍臉上無法掩飾的詫異神色笑得越發愉快,“你們雖在軍中消息倒也還算靈通,前些時日确實有上三境強者夜襲錦城太守府宮,殺死了父親......的一名替身,”他眼神流轉将在場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然後才施施然道,“那是我最滿意的一個替身,無論身型樣貌還是聲音氣質都像極了父親,可惜了,被人殺了,不過不要緊,這樣的替身我還有很多,隻要父親本人無恙就是了,不是嗎?”
一衆将軍聞言紛紛點頭,好一番表忠心之後才滿頭冷汗的走了。
等到大帳之中隻剩下雲百樓一人的時候身穿褐色長袍的女人才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伸手将一個紙條遞給雲百樓,面色猙獰了一瞬道,“壞消息......”
雲百樓神情不變的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随即将那紙條揉成一團丢到火盆裏去,看着它一點點燒成灰燼才緩緩道,“如今的壞消息已然夠多了,也不差這麽一點.......”
“洛川......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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