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郡衆臣已經太久沒有見過這位以溫和著稱的太守大人發火,像今天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更是從未有過,不由得有些驚懼,一時間場面就冷了下來。
洛川三人站在堂上中央自然有些尴尬,隻是兩側位列又沒有他們的位置,隻好就那麽站着。
在他們身邊一側跪着的被太守喊作“陸銀寶”的黑臉大漢也仍舊頭也不擡的跪着。
太守大人掃視全場冷聲道,“怎麽都不說話了?暗部的報告我不是已經提前派人送到各位的府上了?沒有人有話說?”
全場沉默,好一會兒之後,站位在武将序列之中第二位的中年男人出列行禮道,“大公子返程路上所遇的兩次襲殺目前可以确定都是妖族強者所爲,尤其是離郡古道一行所遇三名六境強者,其中兩名被羅裨将等人斬殺,以其原型判斷當來自南夷‘萬蟲谷’一脈無疑,這‘萬蟲谷’的勢力範圍與我離郡相交不多,但十數年前那一次借道離郡入侵永昌郡,卻在返程歸途時于古道之上遭我離郡襲殺損失不小,蛇蟲記仇,想來是借着大公子返鄉的機會伺機報複......”
話音剛落,另一邊文臣序列之中一個年輕些的就快步出列附和道,“臣以爲然,我離郡與南夷交戰多年,事實上與‘萬蟲谷’的沖突雖說不多總也不少,太守大人與公子久居離城無法報複,大公子從中京返鄉尤其還走了離郡古道,就成了妖族報複的最佳目标......”
“最佳個屁!”太守大人怒極,随手抓起身前桌上的硯台就朝那年輕文臣的方向砸了過去,雖說差了些準頭誰都沒有砸到,但殿上衆臣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一個個驚慌失措的跪了下去,口呼“太守大人息怒。”
太守大人聲音冷厲道,“南夷衆妖以萬毒宗爲首,與我離郡戰了幾百年的也是萬毒宗,如若按照你們的推斷,這麽好的機會最該來報複的不應該是更加高手如雲的萬毒宗?!”他眼含怒意的盯着台下衆臣,絲毫沒有讓他們起身的意思繼續道,“南夷記仇不假,卻也不會輕易送死,既然深入人族境内,冒險刺殺的曆來就是各方要員,何曾針對過我兒這樣的質子?尤其這一次質子回鄉事發突然,就連我離郡自己都沒有做好方方面面的準備,妖族又何以知道的一清二楚能夠極其精準的深入境内設伏?!”
一衆跪地的大臣誰都不敢擡頭,知道這一次太守大人似乎是動了真怒,而這話裏的意思......往深了想又着實有些駭人,一時間更加沒人敢接話頭。
“所有人都說呂祖仙逝,陛下又去了,質子回鄉,大鼎各方頻現大妖,這個世道變了,我能理解,如今四方暗潮洶湧,有心人多了,這也沒什麽不好說出口的,我沒有在有心人之前多做籌備,以至于我兒返鄉遇到了如此磨難,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太守大人聲音裏震怒的意味很濃,“可李牧一行北上之時就又是匪人又是妖物,接了李牧回報文書的甘原軍是怎麽做的?”
“沒有派兵偵查原委,沒有加強邊境巡守,他們什麽都沒有做!”太守大人一拳敲在身前桌面上霍得起身怒喝道,“他們不以爲然,連給離城郡尉府遞個話的意思都沒有,怎麽?太平日子過得太久,覺得這天下再變他們腦袋上的帽子也不會變?!”
一衆大臣尤其是武将一列一個個噤若寒蟬。
“再說上原,李牧一行護着公子的馬車都快到了離郡的地界上了竟然沒有一個兵去迎一迎,就在我邊境線上遭了獸潮,”太守大人說到憤怒處又将桌上的陶制筆架拿起來丢到一衆武将序列的大臣們面前摔成粉碎,“那裏兩個強者的戰鬥聲勢浩大,結果李牧自己逃出來傳遞的信息都到了離城,上原軍方面卻沒有任何動作,要不是官道商隊返回來報信他們連邊境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都不知道,我要他們有何用?!!”
“還有劍閣,劍閣!”太守大人怒氣沖沖的在高台上走來走去,伸出手怒指着台下衆臣,“劍閣的人都讓那些狗東西屠光了多少天了,上原軍連知都不知道,杜如山,本太守信任他才讓他領軍鎮守一方,結果他就是這麽回報本太守的信任?!嗯?!本太守也應該一并砍了他的狗頭!!”
衆大臣悚然一驚,然後武将序列裏排在第一位的老人才開口道,“太守大人息怒,杜如山其罪不小固然可以砍了他的腦袋,可上原畢竟是戰略要地,眼下如太守大人所說各方異動上原更加不可一日無将,再加上他鎮守上原多年總還是有些苦勞,求太守大人念其多年侍奉,讓他戴罪立功吧......”
太守大人哼了一聲沒有立刻反駁,其它文臣武将見此情形自然附和着替那位上原城的将軍求起情來。
“好了!”太守大人聽得厭煩一聲怒喝止住了衆臣勸解,聲音裏也自有了些平靜道,“事到如今一刀砍了他的腦袋自然是于事無補,但我要說的意思你們都明白,”他掃視衆人鄭重道,“亂世将至,離郡絕不可不做打算,我兒用返鄉一劫爲我們敲響了警鍾,如果連甘原軍、上原軍這樣門戶重鎮的軍隊都如此不堪,本太守這離城的刀劍之災也就不遠了!到了那個時候,諸位可還敢在這離城之中安睡?!勿以爲本太守危言聳聽!”
一衆大臣齊齊行禮稱頌太守英明。
太守大人怒意稍歇但情緒明顯仍舊起伏,他的視線掃過一臉平靜的洛川時略略一頓,然後便看向武将序列排名第一的老人道,“姚郡尉,你和軍務處的給我拟個案子來,将甘原和上原的這些老爺兵都給我調去南部戰場,不好好在血與火的世界裏曆練出些膽氣和規矩來就别想返回北部享福!”
“是,”那被叫做姚郡尉的老人先是應下太守的話然後才擡頭去看他,“那原本甘原和上原的守備之事......”
“自然從西、南兩大戰場調本太守的百戰悍卒來,也讓那些有心人看看本太守的态度,”太守大人擺了擺手阻止那老人說話後繼續道,“我知道這種規模的調動牽扯事務甚多,但此事非做不可,你去給我安排,糧草錢物郡丞這邊全力配合。”
文臣序列裏排在第二位的老人行禮稱是。
“都起來吧,”等到殿中重新歸于平靜,太守大人才又開口,“如今各方局勢緊張,我對離城的治安便也有些擔憂,”他看向文臣序列第一位的那個年輕人柔聲道,“雲兒,你且去離城守備軍裏做個監察,用心些,總要守得離城安甯。”
殿内大臣們頓時面面相觑,年輕些的文臣武将立刻便有出言反對的。
“太守大人春秋鼎盛......”
“離城安危當由您親自監察......”
年紀大一些排位也高一些的大臣們則隻是沉默,間或看一眼仍舊站在場中面色平靜的洛川,沒有誰出言反對。
“好了!”太守大人一揮衣袖不悅道,“雲兒總歸要涉足軍伍事的,如今也不過是提前去适應一番,我意已決!”
一衆大臣們自然沒什麽話說。
直到這時,那個位列文臣之首的年輕人才第二次走出隊列,“雲兒遵太守令!”
那聲音......
微微有些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