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漣漪似是無風而動,好像一顆顆石子連續不斷的投入到湖心亭子裏,一道道波紋自那裏産生,又一波波擴散到湖泊的邊緣,沒有一點點的效能損耗,隻是看着就知道并非天然。
白裙女人眼睜睜看着面前的湖泊出了異象,感應之中明明白白的知道湖心亭子裏老翁的氣勢節節攀升,卻是一點出手阻止的意思都沒有,仿佛一個真正的旁觀者和局外人,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站在犀牛背上看着,連帶着與她同來的獸潮裏,所有的野獸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個個待在原地,不進不退。
然後,大湖之上,起風了。
就像是一個憑空而生的龍卷,以湖心亭子爲圓心,将大湖之中蒸騰而起的水汽和天空之上陰雲之中的水滴連成一線,越轉越快,以至于漸漸的能夠牽動大湖四周的事物,乃至于從半空之中灑下雨來!
白裙女人仍舊站在那裏沒有動作,就那樣靜靜的看着,朝天上看了半晌之後,将目光投入到湖面以下,随即點了點頭。
大湖之中,異象越發驚人,龍吸水一般的龍卷聚攏了越來越多的水氣,等到那龍卷僅憑餘威便将湖心亭的頂子整個掀飛,亭中老翁才終于伸出右手掐了一個法訣,繼而朝着白裙女人所在的方向一推!
裹挾了巨量水汽的龍卷轟然而動,牽動着整個湖
水都波瀾起伏,天陰之下,仿佛末日飓風!
可眼看着那水龍卷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于原
她就那樣看着湖底,直到水龍卷距離自己不足十丈,狂風将她的羽毛長裙都吹得瘋狂擺動,才終于緩緩的伸出了一隻白皙如玉的右手,朝着面前的飓風輕輕一握!
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握!
那一股威勢驚人席卷四方的水龍卷,就好像一縷微不足道的炊煙,被一股無名而生的偉力,生生握得碎了!!!
于是乎,風靜,雲止!
水落于湖中,波紋亂顫,繼而虛無!
無論山上山下,是人是獸,都被這一下突兀消散的異象驚到了,等到人們反應過來,重新投向那犀牛妖物背上白裙女人的目光,就變成了十萬分的敬畏!
湖心,已沒有亭子,可那長長的廊橋仍在,廊橋的盡頭,老翁頭頂的鬥笠已經不見,蒼老的臉孔上,是一種看輕了許多事情的淡漠,他仍舊盤膝而坐,扭頭看向白裙女人,「該你了。」
白裙女人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然後就将先前伸出去又握住的右手打開,先是向上擡起,繼而向下一壓!
照舊是這般輕描淡寫的動作,大湖之上卻立刻就起了異象!
不知道多少計量的湖水,好像失去了大地的約束力,一刹那飛了起來!
形成了一座厚
重如山的牢籠,将那座殘破的湖心亭淹沒其中!
白裙女人似是有些詫異的朝那裏看了一眼,繼而再度伸手一握!
原本逆飛而上的巨量湖水,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握住,飛快的朝着中心的位置「塌方」,最終形成了一顆巨大的緊實的水球!
水球之中暗潮洶湧,好似海底漩渦,如此又持續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水球砰然破裂,成了一堆沒有半點稀奇的凡水,融于大湖之中。
而原本連接湖岸的廊橋早已隻剩下殘破的小半個仍舊立在那裏,與湖心亭相連的則整個消失不見了,甚至于連一點木屑殘渣都不曾飄在水上,自然而然的,那老翁也與之一同消失不見了。
百獸山上,幾乎所有門人弟子都爲眼前這一幕而窒息。
唯有白裙女人依然如故,看向湖水深處的目光中精芒閃爍,
最終在看到那老翁從水中緩緩浮現,仍舊是盤膝而坐的坐在水面之上的時候,才似有了然的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竟是将最後一點生機,與這湖下大陣相合了,論及修煉之上的奇思妙想,你們人族,确有過人之處。」
這一句話似乎沒什麽特别,可聽到老翁耳中卻如驚雷一般炸裂,他的眉毛肉眼可見的一挑,看向白裙女人的眼神有些肅穆,「這些時日裏,大古山脈南面死了不少妖物,一個個看起來死得都很自然......這些,都是你做的?」
白裙女
人也沒有絲毫藏着掖着的意思,輕輕颔首道,「那些妖物,爲人豢養,它們的心,就已經不自由了,再在這個世界上活着,也不過浪費了上天給予的恩澤,不若死了幹淨。」
老翁面色凝重,盯着白裙女人反複的看,然後聲音沉重的道,「所以,這才是你向我百獸山出手的原因?」
白裙女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老翁皺眉道,「我百獸山,以獸寵立宗,走得是與妖物同修的路子,那些與我等同修的獸寵,與其說是寵獸,倒不如說是親人,已經是性命相關的存在,絕非簡單豢養!」
白裙女人看向老翁的眼神之中沒有半點波動,「若它們想走,可以随時走麽?」
老翁沉默片刻,緩緩搖頭問道,「我不清楚客人來自南疆哪個宗門,但想來貴宗内部成員,也絕非想走時就随時可以走的。」
白裙女人沒有再去回應這句話,也沒有嘲諷之類的言語,隻是輕輕的笑,伸手做出個請的姿勢,道,「方才一場切磋,我順了你的心意,可接下來這一戰,就要分出生死,老人家,可還有什麽話說?」
雖然剛才隻是簡簡單單一個來回的交手試探,老翁已然知道今日恐怕九死一生,他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生死,可是真到了這樣的時候,内心仍是不能平靜。
他自打坐在這座湖上以後,十數年來,第一次的,回首去看背後那座遙遙
在望的百獸山,那座自己幾乎全部的人生都刻寫在那裏的地方,他不知道這一日過後,那裏,将是如何模樣,「你是我見過的,最不一樣的大妖......」
老翁的目光從百獸山上收回,戀戀不舍,而後看向白裙女人,蒼老的臉上極少見的展露笑容,隻再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