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重新将那黑鐵箱子背在身上的孟草兒,正跟着他往這邊來,便問了一句,“孟将軍,可與我同去将旗之下?”
孟草兒嘿然一笑,點了點頭。
洛川便對張歸道,“今日,我隻是撼山軍主将,一切都按撼山軍原來的規矩辦。”
張歸肅然行禮,轉身快步而去,在他身邊卻有一人仍舊跟着洛川,在他的肩上扛着三顆銀星,卻是個軍候。
洛川側頭看了那人一眼,問道,“你是撼山近衛軍軍候?”
“回太守大人的話,屬下董仲然,正是撼山近衛軍軍候,”那人立定在原地行了個軍禮,而後低着頭快跑兩步重新追上洛川的腳步,落後一些跟在身邊,隐約爲其引路。
洛川一邊快步往撼山軍陣深處走,一邊看向四周朝他行禮的撼山軍士卒,頻頻點頭,“聽你的聲音,似乎年紀不大。”
那人答道,“屬下今年三十九歲。”
“三十九歲的中三境修煉者,撼山軍軍候,”洛川随口道,“吃了不少苦。”
那人似是有些訝異,擡頭看了眼洛川的背影,低低的“嗯”了一聲。
洛川幾人快速入陣,等到他們去到屬于他們的位置,舉目四顧,四下裏
已經是密不透風的鋼鐵叢林,以洛川的身高,放在這裏都是毫不起眼。
身處于這樣的鋼鐵叢林之中,感受着四面八方傳來的金屬摩擦聲,與那種金屬摩擦聲映襯着的寂靜,鐵血戰争的氣氛,瞬間就将每一個人的心神拉回到戰場上。
所有人都知道,一場血戰,即将拉開序幕。
“撼山軍的軍陣站位竟如此密集?”洛川收攏了稍稍有些激蕩的心情,看向四周,而後向停在他身前的孟草兒發問。
孟草兒都沒有回頭去看洛川,他目視前方,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簡簡單單道,“非是這般,如何撼山?”
他伸手拉扯了一下綁着黑鐵箱子的鐵鏈,将黑鐵箱子往背上高處扶了扶,然後指了指天,“想要看懂撼山軍陣,你要去上面。”
洛川一怔,随即扭頭看向影子,影子便拎着他的玄甲一角,沖天而起。
洛川身在半空低頭去看,就見這麽一會兒的時間,撼山軍士卒多數已經披挂整齊,如同流水一般歸入本陣,快速形成一個密集的洛川不曾了解過的戰陣。
那戰陣最外圍的形态非方非圓,介于兩者之間,讓人很難從最外圍的形态上簡單尋找到直觀的弱點。
戰陣内裏,卻不是完完全全的實心,而是一圈圈一層層,各自不同。
最外面的幾層士卒站位密集,前後士卒幾乎貼合,他們一手持盾一手持矛,背負滿載弓弩,腰懸黑鐵短劍,顯然是要在最外層
承受沖擊。
中層,則背負盾牌,将長矛拆分成三段同樣背在身後,一手倒提弓弩,顯然是負責遠程殺傷。
内層,則是包括了洛川所在近衛軍在内的九支千人隊,這九支千人隊與外層中層配置相同,卻是千人成陣,尚未激發軍陣氣勢,已然是肅殺一片。
洛川就那樣默默的看着,聽着各部軍官飛快的喊出完畢的旨令,很快,那聲音便連成一片,繼而寂靜無聲,一切聲音歸于虛無之後,軍陣已然完整的呈現在那裏,前後左右,就像是被最高明的匠人雕刻出來的藝術品,完美無缺。
“下去吧,”洛川道。
影子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拎着他重新墜落回他們本來所在的本陣。
洛川看一眼身邊千雪,又看一看身前那個背着厚重黑鐵箱子的魁梧身影,肅然道,“撼山軍,出擊!”
這一聲令出,近衛軍中立刻便有數人從不同的方向同時喊出聲來,“撼山軍,出擊!!”
繼而,是各内層軍陣之中的傳令者,數量明顯更多,齊齊呐喊,“撼山軍,出擊!!!”
三聲令畢,整個撼山軍便齊齊動了!
好像一台恐怖而巨大的戰争機器的發動機開始轟鳴,鋼鐵摩擦之聲,鐵靴踏地之聲,成爲了這一片大地之上唯一的旋律!
塵土立刻飛揚,大地微微震顫!
這種恐怖的動靜,即便數裏之外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可偏偏被所有人包圍的洛川,有些無措,這一刻
,他就像是被洪水裹挾的扁舟,除了頭頂的陰沉沉的天,看不到更多的景象,與身在離郡輕騎之中做慣了騎兵箭頭的那種豁然開朗,完全不同。
孟草兒仍舊走在洛川的前面,頭也不回,像是未蔔先知一般道,“作爲撼山軍的将軍,你要接受它是一個整體,撼山軍的兄弟袍澤裏,有你的眼睛,有你的耳朵,有你的雙手,有你的兵器,你隻有将自己融入其中,才能将這支軍隊指揮完好。”
洛川豁然開朗,一刹那福至心靈,傳令道,“前軍報知我們與敵人的距離,斥候傳信報知左右兩翼四支軍隊的情況。”
孟草兒聽到這裏擡起右手,五指張開,近衛軍中的傳令兵便條件反射般的停下,“前軍、左軍、右軍、後軍如常報信,斥候每半炷香傳信一次左右兩翼四支軍隊的位置。”
近衛軍中的傳令兵對視一眼,齊齊看向洛川。
洛川看向四周,“按孟将軍所令執行。”
傳令兵們這才飛快向四周傳令。
孟草兒将聲音送入洛川的耳中,“爲将者傳令,當清晰明白,切忌模棱兩可,同時要考慮到随着戰争的進行,局面可能會發生的變化,否則,每一條軍令下去,都是不知道多少條人命枉死。”
洛川點頭,“嗯。”
“前軍距敵五裏,有離群野獸與軍陣接觸......”
“左軍如常。”
“右軍如常。”
“後軍如常。”
大軍快速前進,洛川耳中不
斷傳來各軍傳信,腦海裏漸漸便有了一個清晰的畫面,如同駕駛一個龐大的機器,漸漸有了一種跨越時空的錯覺。
就在他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各軍傳信的時候,就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近衛軍軍候董伯然将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右翼黑甲軍與左翼飛熊軍南下速度極快,已雙雙躍至我撼山軍前方一裏,邊翼河玉軍與廣軍則基本與我保持一緻......”
洛川眉頭微皺,将斥候傳信送入孟草兒的耳中,後者才終于稍稍側身回望一眼,傳音道,“中軍是要演一場以假亂真的......假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