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反倒神情松弛,不負先前的冷硬之色,「我既承孟氏之民,接孟氏之戰,自然便也要獲孟氏之政,得孟氏之軍,我要你爹孟嬌陽以永昌最後一任太守的名義,在迎我離軍入城之前發布三道令旨,其一,公示于民,闡明将孟氏正統讓渡于我洛氏之意,其二,令于文臣,革除其職,許其自由,其三,令于全軍,使上至将軍下至士卒,軍級軍饷不變,歸于離郡洛氏,由離郡太守管轄,接受整編。」
孟婉兒面上不禁現出驚色,洛川對于百姓與軍隊的野望她有所預料,卻不曾想過對于永昌文臣一脈,竟要做得如此決絕,這樣一來,益城如何能得安甯?
可她卻也沒有多問,隻是颔首。
洛川又道,「我離郡大軍不日便可抵達益城城下,我要你爹親率兩萬撼山軍出城投降,屆時,我須你爹給我三樣東西,其一,爲太守印玺,其二,爲統兵虎符,其三......」他看向孟婉兒,雲淡風輕好似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要孟嘯天的人頭。」
「什麽?!!」孟婉兒聽到最後一項,立刻便怒吼出聲,上前一步,便要伸手去抓洛川的铠甲,卻被一股無形的勁氣震退數步,險些将躲在她身後的男童擠倒,一時間有些狼狽,可她卻絲毫不顧,怒目看向洛川,一手指着喝道,「洛川你欺人太甚!!你若真有誠意與我爹談,便絕無可能拿出這樣的條件!你......」她狠狠将衣袖一甩,喊道,「這一條絕無可能!絕無可能!你這便是癡心妄想!便是我永昌孟氏死絕了,縱是殺到最後一兵一卒,哪怕這益城血流成河......也絕無可能!!!」
洛川面色平靜的看着孟婉兒歇斯底裏的喊叫,掙紮,卻是一言不發。
等到孟婉兒過了那股子氣憤至極的勁頭,喘着粗氣,滿含恨意的看向他,才重新開口,仍是方才那般淡然的姿态,一字字道,「孟婉兒,正是因爲我确有誠意與你爹談,才會提出這一條來。」
孟婉兒面色掙紮,低頭咬牙。
「你不是蠢人,你爹也不是,」洛川道,「那孟嘯天,與我有殺父之仇,可謂不共戴天,若他不死,我離郡洛氏與你永昌孟氏之間便永遠不可能有真正和解的一天,此其一,永昌孟氏想要歸于離郡,若沒有果決萬分的誠意,不必說我,便是離郡的滿朝文武都不可能容得下你們,如此,就算你們降了,也安穩不得,此其二,最後,便是方才你所問我所答的事情。」
他伸手指了指孟婉兒身後的男童,「對于你爹和他的嫡系一脈,即便降我,最好的處理方式也是殺絕了,這種事誰都能想得明白,可我想要留下他們性命,就得你爹孟嬌陽懂得自污,隻有他親手向我獻上了孟嘯天的人頭,才能算是真正斬斷了孟氏一族的太守之道,自此,你爹擔了罵名,他和他的嫡系一脈卻都可以活,孟氏的先祖威名仍在,孟氏的其它子弟也都可以活,甚至活得很好,如此,方才合了我最先說過的那句話,降我,唯一需要背負罵名的,隻有他孟嬌陽一人而已。」
「你要讓我爹親手弑父,我孟氏先祖哪裏還有什麽威名,孟氏子弟哪裏還能活得很好?!隻會成爲全天下人恥笑的對象!」孟婉兒滿面仇恨的盯着洛川,「你所說的一切,不過是爲了一己私利,爲了不費一兵一卒謀奪我永昌二城!」
「我從未否認過我要奪你永昌二城之心,」洛川淡淡道,「而且無論你爹降不降我,我都會奪了益城和照水城,若我因此損失慘重,便讓你一整個孟氏爲我死去的士卒陪葬,若因你爹降我,使我不必擔此損失,我便給予你永昌孟氏足夠的優待作爲回報,不就是如此?至于說威名罵名,隻要你爹肯一人擔了,其他人大不了與其劃清界限,如此,孟氏子弟就不再是孟氏子弟了?以一族族長來看,不過是另一種開
枝散葉罷了。」
孟婉兒自知說不過洛川,隻是心中積郁之氣難消,狠聲道,「洛川,你若真的是坦蕩君子,便放我們回了益城,我将你這一番話說于我爹聽,此後無論是戰是降,都由他決斷!」
「你可以走,我還可以派出一隊人護送你回去,」洛川伸手一指孟婉兒身後的男童,「但他要留下。」
「憑什麽?!」孟婉兒瞪眼道,「離郡太守何等身份,何必要爲難他一個小孩子?!」
「憑什麽?」洛川言語之間也有了些怒意,「就憑爲了将你們兩個從雲百樓陰靈的手裏救下來,我險些損失了一名親信之人,就憑我洛川三歲入京爲質,這個世道何曾給過我一個說法?孟婉兒,我敬你一身文才,方才與你客氣幾分,你莫要以爲離郡太守可欺!」
孟婉兒默然,隻是覺得身後抓着她的男童的手蓦的收緊,她咬了咬牙道,「他隻是個孩子,你莫要爲難他,若我爹不同意降你,我自來此将他換回去,可否?!」
洛川瞥了一眼孟婉兒,「你隻要回去益城之後,将我先前一番話全都說給孟嬌陽聽,不要有遺漏隐瞞,那無論你爹降或者不降,我都會将他送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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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兒神色一淩,立刻便明白了洛川話裏隐含的意思,于是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而後轉身蹲下,雙手抓着那男童的胳膊,盯着他已然淚流滿面的臉,柔聲道,「你聽見了,寶兒,你且留在這裏等着姑姑,無論最後如何,姑姑都會親自來此接你!」
被叫做寶兒的男童不住的搖頭,隻說「不要」。
孟婉兒手上用力捏了捏他,聲音裏也有了些凄楚之意,「寶兒!你是孟家的男兒,無論身處何地,都不能丢了氣節,聽話,在此等着,姑姑定會來接你走的!」
男童口中喊着「姑姑」,閉上眼睛隻管哭,抓着孟婉兒的手不放。
孟婉兒心中大痛,卻是扭頭看向那被明月壓在地上的持槍漢子,「五子兄弟,照顧好他,」說罷猛地掙脫開男童的手,轉身朝着益城的方向大步而去。
明月看一眼洛川,将那持槍漢子放開,持槍漢子上前抱住男童,口中安撫不停,也止不住男童的掙紮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洛川看一眼孟婉兒的背影,道,「明月,你跟着她,」而後又扭頭看向離郡輕騎那邊,略一猶豫,還是道,「長恭,領百人輕騎及兩匹戰馬,作爲孟婉兒的護衛,送她回益城。」
已然身披血甲的洛長恭咚的一聲行了個軍禮,回身比畫了幾個手勢,便與一百輕騎離開隊伍,朝着孟婉兒離開的方向奔去。
哪怕刀山火海,都沒有片刻猶疑。
離郡輕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