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打在宴客廳裏聽了洛川一番話,讓他一波一波出了幾身汗以後,他的酒意也就真真的醒了大半。
他出得宴客廳又将門小心翼翼的關上,轉身朝等候在這裏的兩個親兵招一招手,兩個親兵便小跑着上來,一左一右将他架起。
出得陳府,韓豐亦是騎不了馬,等候在府外更多的親衛迅速找來一輛馬車,将他載了,一路出城,往通倉城東而去。
此番各路大軍齊聚通倉,城内自然是駐紮不下的,陳少雄便在通倉城東的一塊地勢開闊的水源地旁爲各軍留出空來,韓豐的甘原軍所處居中,與五千離郡輕騎相鄰,顯然是極好的位置。
馬車一路經過檢查,進入甘原軍駐地深處,最核心的将軍大帳純白顔色,極其寬敞,其中更是隔出來幾個房間,将起居之地與議事的地方分開,更兼擺設齊全,個個精美,在行軍打仗的過程中能住上這樣的帳篷,已經算得上奢侈。
韓豐被親兵們從馬車上扶下來的時候,一個身型魁梧披了重甲的男人便從那營帳裏出來,正是韓豐的親弟弟,歸順離郡之後也被封作甘原都尉的韓道爾,他上
前一把将韓豐扶住,詫異問道,“哥,怎麽竟真的喝多了?”
韓豐沖他一笑,沒有答話,等到進入營帳,坐在寬大柔軟的榻上,甚至于脫了靴子側躺在上面,他才揮了下手,讓帳内的親兵全都出去,然後又看向韓道爾,用眼神示意他将隔音法陣打開。
等到一切都完成了,韓豐好像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在榻上四仰八叉的躺下,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可真真的是,累死我了......”
韓道爾聞言越發的詫異,拿了一把椅子湊到榻前坐下,問道,“不是說去接太守大人?可是這位太守大人爲難了你?”
“爲難?”韓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軍帳的頂子,有氣無力的哼唧了一下道,“倒也确實算是爲難吧。”
韓道爾聞言心中一緊,“太守大人如何爲難你了?!”
韓豐再度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雙目無神的道,“太守大人讓我,去将甘原闫氏,斬草除根!”
韓道爾一時間卻是越發的詫異,“甘原闫氏?哪個甘原闫氏?”
韓豐頓時怒了,一巴掌狠狠拍在韓道爾的胳膊上,卻是用血肉之軀打在了韓道爾的盔甲上,疼得他龇牙咧嘴,“這些時日,我叫你在甘原多結交些朋友,你也确實四下裏去胡吃海喝,到頭來,連甘原闫氏都不知道是誰?!闫鐵鷹,闫氏!!”
韓道爾聞言頓時一驚,也顧不上韓豐話裏罵他的意思,連忙道,“闫鐵鷹
?哥,那可是離郡朝堂上的重臣,監察主官闫鐵鷹!他所在的闫氏幾乎每隔一代便有一個重臣出仕,登入朝堂,即便是沒有重臣的年月,也至少是要出一個縣守的,他所在的闫家,乃是這離郡裏頭數得上号的頂級世家!”
“是啊,頂級世家,”韓豐有些無力的冷哼一聲,“可頂級世家又如何,誰讓他得罪死了如今這位年輕卻出手狠辣的太守大人?真是蠢不可及,取死有道。”
韓道爾一愣,随即道,“此番集結北上之前,我才聽說這闫鐵鷹好像在朝堂上因病辭官,要返回甘原,還想着等到打完這一仗回去,要好好和闫氏的幾個核心子弟結交一番,如今看來,這其中難道另有隐情?這闫鐵鷹該當不是蠢人,如何竟敢得罪了太守大人?!”
“哼,”韓豐幹脆眯上眼睛,“具體的事情便不必說得太清楚,你隻要知道,從此之後要離這闫氏越遠越好,”他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也由不得你,隻要我在甘原動起手來,闫氏自然要将你我恨之入骨,便是想要結交恐怕也是無門了。”
韓道爾面上盡是憂色,“哥,這些時日我也不是白吃白喝,可知這離郡與我安陵不同,可以說是洛氏與一衆世家共天下,過去九百載,這些世家彼此聯姻關系緊密,早已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若要動那闫家,定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恐怕立刻就要招來這些世
家的聯手打擊,你如今雖貴爲甘原将軍,執掌一軍,可......”他看一眼韓豐小聲道,“可咱們畢竟是外來戶,一時半刻的,哪裏能真正在這離郡站穩腳跟啊,得罪了這些人,恐怕麻煩不小。”
“廢話,你以爲我不懂這些?!”韓豐睜開眼瞪向韓道爾,“可我能怎麽辦?太守大人叫我去做,我敢說不做?!若是我真的有半分推脫,那就不是麻煩不麻煩的事情,說不定立刻就是要死在這永昌的下場!”
韓道爾目瞪口呆,有些結巴的道,“有......有這麽嚴重嗎?”
“廢話!”韓豐斜一眼韓道爾無奈道,“我方才說話你都不仔細聽着,太守大人此番,是要那闫氏徹底從世家行列之中除名的,甚至于......!”
韓道爾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韓豐也是深深一歎,“你方才有句話其實說得不錯,咱們畢竟是外來戶,雖然這些時日以來你我拼盡了全力去與所有人示好,人家的回應也不過是表面客氣,實際上我們根本沒有在這離郡站穩腳跟,更不必說與那些世家大族相比,雖有我挂着甘原将軍的名頭頂在前面,但真說想要去動在離郡各種關系根深蒂固的闫氏,哪怕闫鐵鷹已經從那樣的位置上跌下來,甚至于多數人已然明白闫氏徹底失了寵,也仍是極難極難。”
“可再如何艱難,也得去做,而且必須做成,”韓豐眼
睛之中閃過的狠厲光芒,讓韓道爾這樣的親兄弟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如今的韓家,一身榮辱全都系在太守大人一人身上,這是太守大人交給我們的第一件事情,若是這件事情辦得不好,恐怕我韓家也就不必奢望能在這離郡複歸興盛,而若是這件事情辦好了,則或許轉眼之間,我們便可以真正跻身權貴行列,因爲......”他盯着帳篷的頂子,原本稍稍渾濁的眼眸越來越亮,“因爲太守大人若想要讓我們成爲一把刀,不就得将我們磨砺得足夠鋒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