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兩人各自還于文臣序列的位置之上,司律副官木澤言便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先于他身前的監察主官闫鐵鷹一步走出隊列,躬身行禮道,“啓禀太守大人,臣有事啓奏。”
一刹那,朝堂之上文武隊列之中不少人爲之側目。
排位靠前些的還隻是微微低頭斜斜的投過去個視線,排位靠後的不少已經直截了當的将目光在木澤言和監察主官闫鐵鷹的後背上徘徊。
洛川道,“說吧。”
木澤言口中稱是,身子便即挺的筆直道,“此事亦是關于三倉之地與安陵這兩處新得之地,自去年冬天離軍北上,至我離郡派駐新的治政官吏前往,期間有大量關于舊時治政官吏的告狀呈遞上來,其中證據确鑿者,主犯尚未歸案的暫且不論,主犯已然在我離郡獄中的案件也要超過百起,因涉及到舊時治政官吏的審理,需要監察府衙方面予以配合,但因監察主官闫大人身體長期欠安,不少重要案件不得以拖延至今,以緻于民怨沸騰,臣以爲,監察主官乃不可替代之重臣要臣,闫大人年事已高,若不耐其中勞苦,可以另擇一年輕賢良之人,予以托付!”
木澤言這一番話說出來,不光監察府衙的一應官員頓時義憤填膺,便是隸屬于他司律府衙的官員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朝堂上文武兩列其餘的官員便也炸開了鍋,一時間議論紛紛,嘈雜不已。
很快,便有須發已白的監察副官楚生出列,指着木澤言的鼻子怒道,“木澤言,你竟敢當着太守大人的面攻讦同僚,肆意陷害,居心何在?!”
他老淚縱橫,模樣凄涼,待到殿中嘈雜之聲稍熄,便朝着洛川行禮控訴道,“太守大人,三倉之地與安陵共計九座大城,木大人所言主犯多是舊時永昌與安陵兩郡的官吏,雖然如今歸了我離郡管轄,但這些人當初犯案之時并非受我離郡監察府衙監察,如今分明是司律府衙審案緩慢,處理不及,卻要怪到我監察府衙的頭上,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厚顔無恥!!”
楚生一邊伸手抹淚,一邊看向文臣序列之中排在第六位上的闫鐵鷹,見他不動不搖站得極穩,沒有半點出列辯解的意思,便就扭頭看向與自己位列相近的兩位府衙副官,擠弄了一下眉眼,卻意外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心中頓時大驚。
上首洛川此時終于開了口,問道,“楚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可三倉之地與安陵如今既然歸我離郡管轄,一切就都要按照我離郡的規矩來辦,如此說來,木大人所言審案之時需要監察府衙配合,可有問題?”
楚生此時已經是滿頭冷汗,聞言又自看了眼闫鐵鷹的背影,呐呐道,“是是,不,不是,太守大人,闫大人乃是六境大修士,體魄強健更勝過不知道多少年輕人,怎會如木大人所說身體長期欠安,此事實在太過荒謬,定是有人在陷害我監察府衙,還請太守大人明察秋毫哇!!”
楚生一邊說着,一邊又涕淚橫流,顫顫巍巍的跪倒在地,不住磕頭。
他這麽一鬧,場面頓時又有些混亂。
站在文臣序列第二位的司吏主官周仲青此時忽的偏了偏頭,文臣序列排位居中的一名留了一副美髯的中年男人緩緩出列,卻是司戶副官,孫泰仁,隻見他朝着洛川的方向行了一禮之後,緩緩道,“啓禀太守大人,臣以爲,楚大人所言不妥。”
這一句話說出來,大殿之中刹那間寂靜無聲。
始終不動的闫鐵鷹稍稍低垂下頭顱,眉頭緊皺,雙眼微眯。
而在闫鐵鷹身前,司農主官陳雨忍不住稍稍回頭,與司庫主官謝無傷交換了一個眼神,再往前,司戶主官公孫潤澤亦是回頭看了那孫泰仁一眼。
隻有文臣序列排名最前的郡丞窦秋實和其後的司吏主官周仲青各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事不關己。
上首,洛川将一切盡收眼底,卻是肅然問道,“如何不妥?”
孫泰仁聞言飛快道,“回禀太守大人,按照我離郡的規矩,審理官員确實需要監察府衙協助,如審理官員品階較高,則需監察主官親自陪審,所以木大人所言毫無問題,至于說監察主官闫大人身體如何,臣隻想說,若是闫大人身體如楚大人所言絲毫無恙,那爲何不去做監察主官該做之事?”
他見地上跪着的楚生又要起身辯駁,就先一步大聲自問自答道,“闫大人對太守大人忠心耿耿,此事人盡皆知!所以依臣所見,闫大人恐怕确實抱恙,無力支撐監察府衙的事務了。”
楚生聽得渾身一震,瞪着一雙眼睛不可思議的盯着孫泰仁,繼而又回頭去看闫鐵鷹和周仲青的背影,本就蒼老的身軀,好似一下子又蒼老了十歲,低着頭不再多言。
朝堂之上,死寂一片。
洛川目光掃過全場,最後才落在闫鐵鷹的身上,淡淡問道,“闫大人,他們都說你有恙在身,果真如此?”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闫鐵鷹身上,闫鐵鷹沉默片刻,緩緩出列,躬身行禮道,“回禀太守大人,臣......确有微恙。”
這一次,朝堂之上的嘈雜之聲,被所有人刻意壓低到了極限,卻仍舊嗡鳴不已。
洛川看一眼身側,侍立一旁的高士賢頓時上前一步,用尖利的聲音高喊道,“肅靜!”
殿内頓時無聲。
洛川有些感慨的道,“原來果真如此,這也怪我,這一年來東奔西走,忽略了闫大人家的情況......”他忽的看向郡丞窦秋實問道,“窦大人可知闫大人家的事情?”
窦秋實出列行禮道,“回禀太守大人,臣也是近日才偶有所聞,着實遺憾。”
洛川點頭,十分遺憾的道,“闫大人一家忠上愛國,自我登位以來,于朝局穩定和地方治理方面,亦多有幫助,如今身體抱恙,窦大人以爲該如何應對之?”
窦秋實直截了當道,“以闫大人修爲之精深,都難以壓制此疾病,恐怕不能等閑置之,若強行要求其被監察府衙事務所累,因此病情惡化,反而不美,不若由太守大人準其返鄉養病,再擇一人暫理監察府衙事務,最爲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