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秋實與陳雨對視一眼,然後緩緩道,“昨日郡尉大人與我打了招呼,知道太守大人返城便是這一兩日,卻是不知已經回來了。”
陳雨笑道,“謝大人家裏可是有位裨将大人的,消息比咱們兩個靈通些也是正常,敢問謝大人,太守大人回城,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今日正午,”謝無傷一邊說着,一邊搖了搖頭,“陳大人方才有句話說得不對,即便謝某家中有位裨将,而且是羅将軍麾下的裨将,對于太守大人消息的掌握,也遠不及監察主官闫大人家的子弟,而且是......大大的不如。”
這一句話說出來,不光是窦秋實,便是陳雨這樣熟谙世事的,也默然不語了。
窦秋實緩緩端起茶杯送到口邊,小口的抿了抿,扭頭對陳雨笑道,“陳大人所說不假,這處茶樓中的茶水,果然極品。”
陳雨笑着颔首,也自将面前的茶杯拿起來,沖着謝無傷點了點,然後低頭飲茶。
窦秋實輕輕将茶杯放下,這才轉頭看向謝無傷問道,“這幾日,确有人與我說了幾個闫家小輩的事情,愚蠢狂悖得令人惱火,但不知謝大人方才所說,是何意思?”
謝無傷此時已将自家茶杯裏的茶水飲盡,重新拿起茶鼎慢條斯理的爲窦秋實和陳雨重新添茶,等到将茶鼎放回火爐上,又将爐火調整了一下,才再次開口道,“郡丞大人與羅将軍是舊識,關系匪淺,自然應該知道羅将軍與太守大人的親近,那是旁人無法比拟的,可即便如此,太守大人每次出行,無論路線還是歸程,羅将軍都并非了如指掌,多數時候,也隻是比我們這些人早知道一些而已,這就已經是無比的恩寵和信重了。”
窦秋實點頭道,“太守大人的行程安排,不僅關乎他自身的安危,更是事關整個離郡安危的大事,不可不慎。”
“不錯!”謝無傷輕歎一聲道,“可就在羅将軍也隻是知道太守大人在太明城的時候,嚴家的幾個晚輩,卻突然跑到那個對于滿朝文武而言堪稱禁地的地方,偷偷摸摸的拜訪了其中的那個人......”他側目看向窦秋實和陳雨,“兩位大人不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跷?”
陳雨眼觀鼻鼻觀心,沒有說話。
窦秋實卻是微微蹙眉,咀嚼着謝無傷話裏的意思,“太守大人在太明城裏,還出了什麽事情?!”
謝無傷搖頭,“眼下太守大人在太明的事情,除了陸将軍以外,應該隻有郡尉大人和羅将軍之類的少數人知曉,具體知道的人應該不多,但......據說今早羅将軍獨自騎馬出營去接太守大人時候,連着砸碎了兩張椅子......”
陳雨目光一轉,一隻有些幹枯的手握住茶杯,卻沒有舉起,他看向窦秋實緩緩問道,“太守大人在太明時候,是有傳消息回......”
窦秋實點頭,“此事你我三人都是知道的,永昌郡河玉城那邊出了問題,太守大人想要整軍馳援,需要大量糧草......”他神色忽的一變,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沉默下來。
三個人就這樣默默喝了一會兒茶,謝無傷才再次開口,“若隻是幾個晚輩胡鬧,往大了說,也終究還是小事,但若不是他們幾個小東西的意思......”他扭頭看向窦秋實和陳雨道,“咱們也得提前想一想接下來會如何變化才是。”
陳雨這一次仍是不語,窦秋實卻是放下茶杯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謝大人以爲,咱們這位太守大人,是什麽樣的人?”
謝無傷沒有思索便道,“雄才大略,魄力非凡,内可定朝堂人心,外可平妖寇四邊,可謂少年英主。”
窦秋實點了點頭,道,“然?”
謝無傷暗自一淩,窦秋實這一個字,問得他有些爲難,但也隻是微微一想,便坦然道,“然年紀尚小,容易沖動,喜歡行險。”
窦秋實又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道,“謝大人這一番點評,可謂公允。咱們這位太守大人,年少有爲,過人之處實在有目共睹,不必贅言,但少年得志,難免會生傲氣,眼睛裏,便容不得沙子......”
陳雨聞言,捏起茶杯,極緩慢的,喝了一口。
謝無傷則忍不住微微蹙眉,“窦大人是說,太守大人會借由此事,動用雷霆手段?”他有些不解的道,“便是動用雷霆手段,将那幾個闫家子弟都砍了腦袋,又......”他忽的閉口不語了。
窦秋實默默飲茶,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雨輕輕放下茶杯,蒼老的聲音緩緩道,“謝大人說得對,咱們是應該想一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了。”
謝無傷看一看陳雨,又看一看窦秋實,斟酌道,“假若......這一次監察主官一系有不少官職空出來,甚至于監察主官一職都......我們能不能推一些人上去,掙一掙?!”
陳雨将雙手縮回到袖中,沒有扭頭過去,卻是側目看向了窦秋實。
窦秋實端着自己的茶杯,反複的摩挲,垂目沉思了好一會兒,仍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不行,太守大人登位的時間還是太短,對我們這邊了解不深,加之朝堂之上我們才剛剛占了不小的便宜,這就要再度争搶如此要職,難免會讓太守大人生出野心勃勃日後難以控制的念頭,得不償失。”
陳雨目光回轉,緩緩點了一下頭,“監察一系的其它位置也就罷了,監察主官一職,确實關系太過重大。”
謝無傷想了想,又問,“那兩位大人以爲,若我們不争這個位置,太守大人會屬意誰人入朝?”
窦秋實搖了搖頭,“如今的離郡,安陵與三倉這般新得之地暫無人選脫穎而出,蒼顔和百通當下尚且缺了縣守主官,能在此事上一争的,不過太明縣守宋聲和上原縣守魯冰兩人而已,至于具體是誰,就沒人能夠預知了。”
謝無傷沉吟道,“這兩人中,宋聲怯懦,魯冰保守,無論如何去比,也比不上咱們這邊的甘原縣守呂聰,若是太守大人真的點了他......?”
陳雨低下頭,極輕微的搖了搖。
窦秋實則道,“監察主官雖然位列重臣,但根子上,不過仍是太守大人丈量和敲打百官的一把尺子,呂聰既然是能做事的,放在這裏就太過可惜了......”
謝無傷品了品窦秋實話裏的意思,眼睛便是一亮,随即颔首,“是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