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韻看一眼樓下糧倉的位置,仿佛直接就可以穿透石牆看到那裏的景象,“未名城的事情就安頓好了?”
洛川搖頭,“若隻看這一城一地,要做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可惜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可用的人手,隻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運氣好了。”
“太守大人覺得這個人......可信否?”蕭斬起身看一眼望樓下的景象,糧倉府門大開,一隊隊穿着府衙官兵披甲的士卒沖了進來,将原本糧倉内外的守衛士卒全部替換掉,他回望洛川問道,“要不要讓宋師兄将帶回來的那個穿山甲妖留在這裏......協助他?”
“此人本是三境修士,再加上千餘士卒,以及有了糧食以後馬上就可以擴充至數千人的勞役隊伍,”秦萬松稍稍有些憂慮道,“此人若是真有心要擁兵自立,或者其它,就算将那土山留在這裏,恐怕也沒什麽用處。”
“多少要讓他記得我們還在,若是他敢胡亂應付,或者虧待百姓,便要小心我等趁夜而來,摘了他的腦袋!”蕭斬輕哼一聲,輕描淡寫的道。
秦萬松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我倒覺得示之以威,不如示之以恩,”宋歸雲捋了捋胡須道,“如今太守大人已是漢州刺史,離郡更是幾乎囊括了半州之地,若是此人可以于南夷重壓之下做得夠好,便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看他平民出身,天賦一般,若沒有貴人相助,這輩子做到鄉士已經是到了頭,眼下給予他此等機遇,定會傾盡全力。”
張彪看一看二人,又看看洛川,這一次沒有說話,另一邊張氏兄弟對視一眼,眼觀鼻鼻觀心,一如既往的沉默。
江清韻對于這種世俗的事情實在沒有經驗,也沒有參與讨論的意願。
洛川轉身回來看向二人,淡淡道,“短期而言,示威自然更好,長期來說,施恩當爲上策,這種事情沒有對錯,隻看人如何操作而已,示威過度,則适得其反,施恩太虛,則難得其心,人心人心,有時候真是很難揣測的東西,”他看向衆人,“但這些東西眼下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始終覺得,亂世,當出英雄,英雄不問出處,我給了這座城裏的人們一座大大的糧倉,自然就該有人挺身而出去做那個救民于水火的英雄。”
宋歸雲輕捋胡須,低頭沉思,而蕭斬則直截了當的問道,“若這座城裏沒有出了英雄,而是出了一個或者許多個暴虐一城的禍害呢?”
洛川對上蕭斬的眼睛,他眼睛裏冷淡到甚至冷漠的東西,讓一顆道心沉靜如蕭斬者,都忍不住心中一跳,“蕭道長,你想要救這天下人,首先,是這天下人,需要你去救,其次,是苦海無邊,他們當自救,要知道天道有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絕對的定數,若有了,那便錯了,”他看一眼北方天際,方才一個刹那,他覺得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可那種感覺太過缥缈,當是幻覺,“我們隻能做我們能做的,做滿九成,已是極緻了。”
蕭斬想了想,點了點頭。
另一邊仍舊盤膝而坐的江清韻卻忽的驚駭起身!
她身形一閃已到了洛川身前,雙手掐訣,身後一柄古樸飛劍一刹那出鞘三分,吞吐不定,“何人?現身!!”
影子和葫蘆道士最先反應過來,一左一右立刻便護在洛川左右,一個單手持匕,另一個手捏符箓,十足的戒備姿态,随時可以暴起殺人!
接着是千雪和蕭斬,繼而老道宋歸雲和年輕女道等人見狀也都齊齊起身,護在衆人兩側!
一時間劍拔弩張,整個糧倉望樓之上的氣氛如同凝固了一般!
朝陽斜照,帶不來一丁點暖意!
長須老道和秦萬松對視一眼,隻覺得萬分詭異,無法理解,再看江清韻此時的表現,忍不住遍體生寒,無限恐怖。
其餘人也多是如此感覺,唯有站在當場的紅袍孩童,看着衆人如臨大敵的姿态有些不知所謂,他四下裏看了幾眼,發現空無一物,便朝着對面衆人咯咯的笑,卻看到對面這些人中包括千雪在内的許多人忽然死死盯着自己身後某處,一刹那臉色大變!!
“呦呦......”
一個聽起來綿軟柔弱,又好似甜糯慵懶的女聲從紅袍孩童的身後傳來,仿佛說話人兒的口,就在他的頭頂上!
可他卻驚恐萬分的發現,此時此刻的他,就像是被人使用了定身術一般,根本連擡擡頭,甚至于轉一轉眼球的力氣都沒有了!!
時間仍在流逝,他的感覺仍然敏銳,可他的身體,卻動不了了!!
對面洛川等人同樣如此,他們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紅袍孩童身後的空間好像水紋一樣蕩漾開來,看着那個穿了赤紅緊身長裙的絕色身影從中搖擺着走出,來到孩童身後,稍稍俯下身子,将一片雪白毫無顧忌的展現在衆人眼前!
她自顧自的低着頭,饒有興緻的看着眼前紅袍孩童的腦袋,好像一條饑餓已久的青蛇,盯着一團新鮮摘取的血肉,“小家夥,你......是日月湖的妖吧。”
紅袍孩童身體不能動,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正求助似的看向千雪,卻見對方也是滿臉駭然,不由得轉爲絕望。
“前輩......”此時還能出聲的,正是衆人裏居中而立的江清韻,隻見她雙手掐訣,微微顫抖,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一雙秋水明眸死死盯着赤衣女人,“他是晚輩從南疆群山裏帶出來的,身上......”說到這裏,她的目光終于和對面的赤衣女人對上,她原本就有些顫抖的身軀猛地一震,卻是咬牙繼續道,“他身上毫無戾氣,當與我人族......無仇無怨,還請前輩......高擡貴手!”
“哦,是你,”赤衣女人微微一笑,目光在江清韻的臉上一瞥,而後就勢往她身後一掃,卻忽的停在唇上留了兩撇胡須的年輕道士的臉上,尤其是那劍眉之下的一雙狹長眼眸,讓她的眼睛都忍不住微微一眯,她目光不移,輕聲笑道,“無仇無怨?他的身上無仇無怨,可他們家的長輩身上......仇怨就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