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小一些的車陣正被近百隻狂狼沖擊着,那些渾身毛皮灰白且夾雜着粘稠血迹的野狼們一個個龇牙咧嘴,飛身在車架上往來跳躍,有的直接撲向驚慌失措一時間又擺脫不得的牛馬們,一口口咬在它們脖頸四肢上,塵土飛揚之間,咬得那些牛馬血流如注,嘶号不已。
有的則根本看都不看那些駕車的牲畜,直接朝着車架内圈的人們撲來,直往纖細的脖子處咬!
人們經過了初始的驚懼,生死關頭,總也有些漢子能激發出些潛能,有的面對撲來的野狼,本能的用胳膊一擋,随即用另一隻手抄起鋼刀或者幹脆隻是官道上的一塊石頭,朝着野狼的頭顱一頓猛砸,有的則身手好些,還能避過一兩頭野狼的撲擊,揮舞鋼刀或者棍棒往野狼的胸腹四肢上招呼,也能将野狼打得痛吼出聲。
但是這種反抗在野狼絕對的數量優勢和不要命了一般的兇殘反撲之下,很快便落入下風,聰明些的人躲到密集的車架之下,縮着頭腳驚慌失措的喊着救命,倒黴些的與一頭狼搏鬥時被另一頭直接了當的咬碎了脖子,慘叫都發不出來,隻是喉嚨裏咕嘟咕嘟的冒着血泡,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被狼群撕咬得殘破不堪。
“老牛,怎麽辦?!”前方車陣之中有護衛問道,語氣中滿是焦躁與不安。
在他身邊,車隊裏的人們看着後方車陣車架上密密麻麻的狼群,又聽着不遠處漸漸被混亂壓制的慘叫聲,驚懼與哀傷的情緒瘋狂滋長。
黑臉漢子從車架上跳下來,臉上也有了些猙獰,“怎麽辦?!幹他娘的,還能怎麽辦?!兄弟們,抄家夥,跟我往後面靠一靠,先在車架後面用弓箭射它們幾輪,射光了箭矢再說,幹他娘的!”
“幹他娘的!!”
稍稍年輕些的護衛們一時間群情振奮,躍躍欲試,可就在此時,一個穿着厚厚棉服的中年男人卻湊了過來将衆人攔下,急忙道,“不可,不可呀!”
他見四周護衛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看過來,不由得氣勢爲之奪,往後退了兩步,可還是喊道,“狼群數量太多,根本不是我們能夠力敵的,如今它們沒有盯上我們這裏,你們這樣冒然招惹,若是将它們引了過來,咱們這邊的人多,可也就全完了!!”
“放你娘的P,我們不去殺,那些狼崽子吃完了後面的人,就會放過我們了?!狼,可從來不會嫌棄肉多!”一個護衛怒道。
那棉服男人平日裏與這群護衛車夫多有忍讓,和善的很,可是此刻卻寸步不讓,“此處距離元北城已然極近,在這種距離上發生這樣的事情,元北城軍隊不可能發現不了,我們隻要堅持一會兒,定然就有軍隊來援,屆時這些野狼算什麽?可誰若是在軍隊來援之前被狼吃了,那就得自認倒黴!”
他見那幾個憤怒的護衛就要上前對他動手,慌忙後退了幾步,指着黑臉漢子喊道,“牛護衛方才站在那裏是找狼王吧,根本找不到!這種規模的狼群,狼王絕對相當的聰明,從它們選擇後面的車陣而不是我們就知道了,它們這是忌憚咱們這邊的力量,隻要咱們謹守車陣不去招惹它們,它們就一定不會攻進來,等咱們撐到援兵到來,就得救了!所有人都不會死!你們若是去主動挑釁惹怒了那狼王,說不得我們也會和後面的車陣一樣,所有人都得給你們陪葬!!”
一番話沖着四下裏的人們喊着,說得雖然有些混亂,可最後的幾句話所有人總是聽懂了,車陣中原本冷眼旁觀的不少人神色立刻就變了。
幾個護衛還想說些什麽,被黑臉漢子攔下,他掃一眼四下裏的衆人,對自家護衛們道,“不必與他們廢話,我們自去救人,願意跟來的就來,不願意去的,就自己留下守着就是了。”
說完便當先躍上車架,往後方車陣而去,在他身後,一群跟着他的護衛們緊随其後,剩下的商隊車夫和管事們則一個個握緊了手裏的刀叉,沒有誰會真的跟着護衛們走的,一個個恨不得立刻就鑽到車架下面去。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就跟在黑臉漢子身後車架上,那兩個細皮嫩肉的少年郎卻都一句話不說,拎了刀背上弓就跟了上來,隻是眼下混亂,也沒誰注意。
一群人來到車架外圍,站在車後彎弓搭箭,朝着狼群射擊,這群人到底訓練有素,一輪箭矢下來,竟也将那一邊車陣外圍環繞的野狼射中了兩三頭,隻是對緩解那一邊的危局沒有太多助益。
“太遠了,不行啊,老牛太遠了!”
黑臉漢子有些猶豫,卻聽身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沖過去。”
一群人紛紛回頭,這才看見那個眉清目秀個子也不高的瘦弱少年郎,正高高的站在他們身後的一輛車架上,面上不見絲毫慌張,聲音平穩的好像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元北城的援兵已經朝這邊來了,爲首的數十騎兵速度很快,隻要盞茶功夫就能抵達,我們要做的隻是在他們到來之前盡可能多的保住後面那些人的性命,而不是将狼群斬殺殆盡,而且......”
他伸手一指車陣四周,不少野狼正小心翼翼遠遠的圍着,并沒有對後方車陣發起進攻,“暗中的狼王根本沒有發動全部的力量圍殺車陣,否則後面的那點人根本撐不到現在還有那麽多人能夠發出聲音,它一定也在盯着元北城援兵的方向,不等那邊殺到近處,應該就會撤離,”他看向黑臉漢子有些微呆滞的臉,忽的一笑,燦爛得好像一朵冬日的梅花,“牛護衛,再不沖一沖,你們可就連護衛後面那些商隊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在場衆人聽得又是一呆,可那黑臉漢子卻是渾身一震,然後飛快的拔出長刀怒吼着翻身跳出車架,沖向了後方的車陣,一邊跑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兄弟們,身爲車隊護衛,誓死守衛每一個商隊,與我殺呀!沖啊!!”
一衆護衛先是一驚,随即一個個也咬着牙拔了刀跟着翻身出了車陣,怒吼之聲連在一起,竟也有了一點視死如歸的氣勢!
隻是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卻沒有沖,他隻是站在車架上看了看四周狼群開始渙散的模樣,問身後不知何時消失又不知何時返回來的高挑少年,“是......妖嗎?”
“嗯,已經殺了,”高挑少年側頭看向遠處一片混亂之中,幾乎要沖殺到後方車陣的二三十個護衛,“你看上他了?”
少年郎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回頭去看遠處已經能夠看得清的騎兵,歎息一聲道,“之前隻是聽說元北城局勢變得艱難,卻從未想過會艱難到這樣的程度,妖夷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元河以北,就在距離元北城這麽近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襲殺運糧車隊,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挑釁可以形容的了......”
“你覺得晏思語守不住元河?”高挑少年看向少年郎前所未有的凝重的側臉問道。
少年郎面無表情,“哪怕晏思語真的做好了戰死在元北城的準備,我還是不看好他,畢竟打仗這種事情,可不是僅僅憑借勇氣就夠了的,晏思語可不是魏長河,何況......”
“那你還進不進城?”高挑少年又看向四周正在散去的狼群問道。
“進!”少年郎一字一頓道,“興城之後,安陽全局開始牽動整個漢州大局,元北城的局勢又關乎安陽全局,不可不慎,我在這裏,這裏的一切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傳至離城。”
“忽然不怕死了?”高挑少年道。
“怕,隻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你怕或者不怕,都得做,就像他們,”少年郎伸手指了指不遠處背靠着背在和狼群對峙的護衛們,燦然一笑,“有句話我曾說于所有人聽,其實,也是一遍遍說給自己......”
“貪生怕死......”
“莫入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