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江則自然而然的伸手從洛川手中接過那信箋看了看,越看神情越是凝重,等到全部看完,将信箋還給洛川以後便開口問道,“這......會不會太巧合了?”
洛川點了點頭,再次将那信箋看過一遍以後,手上赤色的火光一閃,便将信箋燒成了灰,“确實有些太巧合了。雲百樓大軍東進,是下定了決心要取申然之手上的南部三城的,可即便在軍隊調動和他本人的行蹤方面都做了遮掩,他應該不可能将全部的籌碼賭在我們毫無察覺上,一旦我們發覺了他的動作,就必然會有所作爲,尤其是經曆了興城之事以後,既如此,他就不應該在西線上不留任何後手......”
羅江猶豫道,“廣郡大軍東進,廣郡的王牌水師必然要配合南渡,同時防備駐紮在丹港的江州水軍反撲,不可能返回西線,僅僅依靠西線原本的兵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我離郡的對手,他隻能依靠青郡和永昌郡這兩大外援,永昌郡太守孟嬌陽暗弱,青郡與他一同瓜分河内郡嘗到了甜頭,本該是廣郡此番行動背後最大的依仗,卻在此時與巴海郡起了沖突,這會不會......是個圈套?”
洛川皺眉不語。
羅江又道,“雲百樓行事向來環環相扣頗爲缜密,若是我們如今看到的皆爲假象,事實上廣郡根本沒有想過一口作氣将河内郡南部三城全都拿下呢?他們看似大舉向東,擺出勢必要吞下三城的架勢,實則隻求快速拿下柳城與素城兩地,而後大軍登船,一路西來!”他看向洛川,“要知道水路運兵,可比走陸路要快得多!”
洛川搖頭,“水路運兵确實快,但單程可運之兵數量有限,難以對地區局勢有決定性的效果,而且水路運兵到底聲勢浩大,藏是藏不住的。”
羅江越說眉頭皺得越深,“若是那青郡與巴海郡的沖突也是假象呢?雲百樓水路運兵西來,将之投入到安陵北部,同時接引青郡大軍南渡漢江,則立刻就能威脅到柔城!”
洛川想了想,還是搖頭,“此番北上,我們并沒有動用柔城一兵一卒,便是廣郡真的聯合青郡渡江南下,也會是一場很難說一定會占到便宜的戰争,廣郡倒也罷了,畢竟離廣之争到了今日,早已不可善了,青郡卻未必願意打這樣的仗,畢竟隔着一條漢江,青郡又不擅水戰,若是戰果不夠豐厚,損失還有可能極大,十有八九就隻是給廣郡做嫁衣,青郡也不是傻子。”
羅江捏着眉心沉思片刻道,“也有道理,但若是如此,青郡與巴海郡的戰事真的隻是巧合?這實在是......”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洛川此刻眉頭舒展,坐在思齊小院的廳堂内随意的一把椅子上,手指在椅子的把手上敲打,雙目微怔,好像在與羅江對話,又好像已經走了神,“無論雲百樓如何計算,根本還是要依靠他的廣郡水師,打一個時間差。”
“先是利用興城一場安南大會上的手段作掩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在此,同時調兵遣将,做好南渡雅水強襲河内郡南部三城的準備,”他的聲音不快,也不高,“然後,他本人則假意返回懷城,實則暗中趕赴稻米城主持大軍南下之事,隻要我們稍有不察,等到他順利拿下柳城和素城,屆時再想調動軍隊做些什麽就恐怕來不及了。”
“除此之外,以他的性格,難保不會留下其它的後手,便是強征一批商船趁着夜色秘密北上,抵達漢江上遊,也不是不可能,哪怕青郡最終不會選擇南下馳援,那些商船隻要放在那裏就能牽制我安陵一地的軍隊不得輕易調動,同時再讓永昌郡的益城軍或者興城軍稍作調動,我鄭倉和通倉的軍隊便一樣不得輕易調動,”洛川的手指忽的頓住,語速變得更快,“若是我攻略川城的大軍速度不夠快,隻要陷入僵持階段,廣郡大軍便有可能掉頭,沿雅水一路向西,再走甘水直達川城南部,同時将川城與三倉之地的聯系切斷,如此,則川城亦不可得,但......”
洛川忽的不說了,隻把個思齊急得不行,卻也不敢開口打擾他的思路,好一會兒,才忽聽洛川道,“取漢州地圖來。”
思齊一怔,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卧房對羅江道,“江伯,我房間挂着,我房間挂着!”
羅江猶豫了一下,影子便已消失不見,繼而從思齊的卧房走了出來,将一張平整巨大的地圖鋪在廳堂地面。
洛川起身站在那地圖邊上,随即蹲下,盯着漢江和雅水以及它們的支流仔細認真的看了好半天,然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再看向羅江等人的時候,眼神已經是平日裏的模樣。
見三人都在看他,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而是看向思齊道,“我得先走了,你且好好休養身體,等好的差不多了,就去江伯賬下做個親兵屯長吧。”
“不行!”思齊擡了擡下巴道,“便是要做屯長,我也要做離郡輕騎的屯長!”
“離郡輕騎中的每一個,都是從各軍精銳之中挑選出來的,九百載以來鮮有人能一入軍伍便直接做了離郡輕騎的,”洛川伸手在思齊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老氣橫秋的道,“小家夥,你要走的路還很長......”
思齊一巴掌拍在洛川的胳膊上,将他的手打開,卻似乎牽動了内傷痛處,忍不住“嘶”了一聲,然後梗着脖子怒道,“自打回了離城我便受封做了屯長,這一年來跟着你和離郡輕騎東奔西走上了不少次戰場,也斬殺過獸首人頭,若都不算離郡輕騎的話,算作哪裏?”
洛川一時啞然,羅江看了思齊一眼,悄悄沖着洛川擺手,示意他先離開,自己留下來勸。
洛川便也不再猶豫,哼了一聲後道,“就算作在離城軍好了,你放心,該你的軍功總不會少,至于說下一步你要去哪裏,聽江伯的吧。”
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隻留下思齊餘怒未消的喊着洛川的名字,卻也無可奈何,被羅江勸回到座位上,兩個人又聊了半天,思齊才忽的住了嘴,她看向洛川離開的方向,眼神擔憂,喃喃問道,“江伯,你說這一次川城之戰......會順利嗎?”
“會的,”羅江也順着她的視線去看那空蕩蕩的走廊,“你瞧他走的時候那模樣,自然是已經将雲百樓的心思想明白了。”
思齊卻蹙眉更深,“現在不同了,有時候他笑,反而是因爲他沒有把握,雲百樓那個人,旁人怕是很難想得明白吧,哪怕是他......興城時,不就如此......”
羅江道,“我信他。”
思齊一怔,随即回頭看向羅江,旋即神色肅穆,“是啊,無論是雲百樓還是誰......都不可能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