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自過了上原山口以後,騎術不精的洛川便離開了馬車,騎上了離郡輕騎匹配的妖血戰馬,時不時便領了數百騎脫離大隊往上原城周邊的村鎮去了,甚至還淺淺的入了一趟天門山,斬殺了一頭低階妖物,滿載而歸。
于是在離開了上原一路西行,在快要抵達離城以東十裏亭的時候,騎在隊伍最前方高大馬匹上,視力又十分驚人的洛川,隔着極遠的距離便看到了亭内的三人。
在他身邊,眼睛同樣很賊的長須老道嘿嘿的笑了兩聲,然後看向洛川道,“太守大人,此番回了離城,是不是就該擺宴席了啊?”
一衆望川劍修裏,幾個如長須老道一般性格憊賴的立刻便笑出了聲。
常五溪這樣嚴肅性子的自然忍不得,便用力拉扯一下長須老道的袖子。
早已和這群望川劍修厮混得極熟的洛川扭頭白了長須老道一眼,“等到清韻前輩來了離城,我就和她說,牛德信道長說她沒有半點劍仙風範。”
長須老道的笑容立刻便凝固在了臉上,隻将其餘劍修惹得哈哈大笑。
洛川再次看了一眼十裏亭,歎了口氣,然後夾一夾馬腹,縱馬往那邊飛奔而去,一衆望川劍修和百餘離郡輕騎緊緊跟上。
很快,衆人便先大隊人馬一步抵達了十裏亭,護衛在亭子外圍的百餘士卒遠遠的看見來人便齊齊下跪,驚得遠處忙着秋收的農人們都看了過來,一時間不知如何自處。
洛川讓洛長恭遣人去安撫四周百姓,自己則翻身下馬,大步入了涼亭,一衆望川劍修裏,除了秦萬松和常五溪仍舊跟着,其餘人裏連長須老道都沒有下馬,隻在官道一邊等候。
“羅将軍,”洛川笑眯眯的看向穿了一身金光燦燦铠甲的羅江,“不是說你如今忙得很嗎?怎麽今日竟有空來這裏等我?”
“我老了,總該讓底下一些靠得住的年輕人們多勞心勞力分擔事務,”羅江起身行了個軍禮之後扭頭看向東方官道,大隊人馬已經遙遙可見,“思齊怎麽樣了?”
“放心吧,好多了,”洛川去到亭子裏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招手讓秦萬松和常五溪坐過來,然後才從陸思凡手中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道,“唔,很好的茶嘛,思凡妹妹哪裏弄來的?”
陸思凡微笑着,一邊又給秦萬松和常五溪倒茶,一邊道,“是前些時候陳叔叔從安陵托人送來的。”
洛川詫異道,“陳敬之?”
陸思凡點頭,看向洛川道,“陳叔叔自己沒有成家,卻很喜歡小孩子們,如哥哥和我這一批差不多年齡一起在太明城裏長大的孩子們,不論爹爹是裨将、都尉還是軍候、百将,很多都和陳叔叔親近,他這個人,沒什麽花錢的愛好,除了每年往老家寄的和自己必要的花銷,其它的有一大半都花在我們這些人身上了,有幾個都喊他作幹爹的。”
“前些時候,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我到了離城,便遣人送了些東西來陸府給我,說是安陵那邊一些城裏的商賈們送的,他又不喜歡,便就分了一些寄給我們,”她笑着搖了搖頭,“我哪裏不知道他說是一些,定是一點都沒給自己留,全都給我們了。”
洛川笑道,“那些裨将、都尉和軍候、百将們的孩子也不憨嘛,有這種幹爹的大腿可得抱緊了。”
陸思凡臉上笑容淺淺的,眼神裏的神采卻更淡了,“太明城裏的孩子,哪有幾個懂得抱大腿啊,那幾個喊他幹爹的,有兩個已經死在南疆大山裏了......”
洛川臉上的笑容立刻便沒了,他點一點頭,沒有說話。
陸思凡見洛川模樣,便又笑着給洛川的茶杯裏續了一點點,“陳叔叔說他給太守府宮裏也送了一份......”
洛川啞然,“雖說在中京城的時候本太守也确實窮過,但如今卻是闊得很,瞧不上他們這些窮将軍們的三瓜倆棗,我便是要,也得找韓豐韓将軍這樣的要才行。”
陸思凡掩嘴而笑。
一旁站着的朝着東面大隊人馬那邊看了好一會兒的羅江聞言回頭冷笑了一聲道,“闊?等你回了離城朝會上聽那些文官們說說,就知道如今到底闊不闊了。”
洛川今日裏僅剩的一點點好心情立馬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江看他蔫頭巴腦的模樣,便也不再站到亭子外面往東面看,而是返回到亭子裏坐下,低聲問道,“聽趙無忌說,聽風閣還要在甘山丹陽峰上建副宗?”
洛川點了點頭,“我已去信給到陳敬之和何若熊,還有如今應該已經返回了梁倉城的李牧,讓他們先一步從難民之中征召人手去丹陽峰建設山門,丹陽峰是處寶山不錯,卻沒有連通山外的道路,在那裏建立副宗的難度恐怕比之隐劍峰還要大不少。”
“這麽急?”羅江明顯詫異,随即沉思片刻,不再繼續問下去,而是道,“等到聽風閣副宗的弟子們到了丹陽峰,建立宗門就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大不了就是由内而外一點點來,對于如聽風閣這般的山上宗門而言,沒有連通山外的道路說不定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洛川搖頭,“聽風閣與其它山上宗門又有不同,”他頓了頓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以後你們慢慢就知道了。”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的功夫,離郡輕騎大隊人馬便也就到了。
羅江早已離開亭子往隊伍中的幾輛馬車邊走去。
陸思凡看着羅江的背影道,“羅将軍對思齊姐姐是真的好。”
“自然,”洛川也朝羅江匆匆而去的背影看了一眼,笑道,“他可不是什麽幹爹。”
陸思凡一怔,看一眼洛川,再扭頭去看羅江,見他上了最後一輛馬車,隻是待了沒一會兒便面色極其難看的從那馬車上跳下來,朝着亭子這邊大步而來,一時間不知出了什麽大事。
洛川立刻便猜到了什麽,還不等羅江進了亭子便飛快道,“你瞧,我就說不必擔心好多了吧,沒什麽大事,根本......”
羅江完全不理會洛川說些什麽,一把握住他的左腕,将他玄色禮服寬大的袖子掀開一點,看到那條漆黑小蛇之後,握着洛川的滿是老繭的手都不由得顫了一顫,繼而将袖子重新蓋上。
然後就坐下飲茶,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亭子裏的氣氛一下子便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