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爆響聲在興城上空響起,商業區裏多個位置的房屋院落一瞬間化作飛灰,等到爆炸聲才剛遠去,爆炸附近的百姓便蜂擁而出,一個個拿着盆子和桶,小跑着從附近的井裏打水,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
這裏是興城。
一座數百年不曾被戰火波及的和平的大城。
天空中的戰鬥還在繼續,隻是越戰越遠,地面上的戰鬥也沒有止歇,但從戰火初始的商業區長街上蔓延開來,散落到一條條黑漆漆的小街小巷,在月光無法照耀的各種角落,随時都有可能被絢爛的劍光點亮。
這是一個注定無法甯靜的夜晚。
天上是一道道禦劍飛行的光影,地上是一個個閃躲逃避的黑衣人。
無人可以入眠。
在位于城西距離離郡别院不遠處的一個黑暗巷道盡頭,忽的,一個奴仆打扮的矮小瘦弱的老人出現在那裏,就好像從虛無之中一步踏出,顯得詭異而神奇。
隻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延續這種神奇,矮瘦老人一步邁出便如狸貓一般貼到巷道背光面的牆壁上,屏住呼吸偏轉頭顱,看到四周無人之後,才忽的松了一口氣,然後便止不住的低頭,咳出一口血來。
他連忙伸手死死捂住嘴,任由鮮血順着指縫流出,又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粗重的喘息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重新擡起頭四周,再次确認無人,才貼着牆角往巷道深處走去。
很快,便到了一處堆放垃圾和糞桶的不起眼的角落,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确認四周無人之後走到牆角,取出一塊看似嚴密實則虛浮的牆磚,從中取出紙筆,飛快的寫了幾個字以後将紙筆重新放回牆内。
正要遁入黑暗離去之時,卻忽的單手掐訣,一道土黃色的光芒從袖袍之中射出,化作一條遊魚般圍繞着他旋轉,同時另一隻手裏捏上了一張符箓。
他死死盯着不遠處一棵粗壯的柳樹,壓低了聲音問道,“是誰......?”
然後,就看到一個頭戴白紗的女子從樹幹後緩緩走出來,一顆心便沉到了底,“是你,你竟已經回來了......”
“剛剛回來,你們就給我送上了一份大禮,”來人自然便是千雪,隻見她緩步而來,無聲無息,卻像每一步都踩在矮痩老人的心頭一般迫人,“這是我們第幾次見面了?錦城院落,離郡古道,官道涼亭,”她伸出四根青蔥玉指,“加上如今,該是第四次了。”
矮痩老人看着千雪一步步靠近,身體彎的好像一張繃緊的弓,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千雪,緩緩後退,“此時此刻,那位年輕的離郡太守該已是快要死了,你不去看看是否還救得回來?”
千雪面色冷峻,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矮痩老人身後的牆角,“不要再往那裏退了,否則我便不給你留下遺言的機會,”她一揮衣袖,一柄晶瑩剔透的透着冰霜氣息的飛劍便飛射而出,去到矮痩男人頭頂一丈處緩緩盤旋,“我聽陳敬之說,嚴起晨死前,曾有人帶着他的小兒子逃出柔城,那個人就是你吧?”
矮痩老人擡頭看了看頭頂盤旋的飛劍,僅僅隻是那飛劍之上蘊含氣息的餘波,便讓他明白,那一劍斬落的威勢不是他可以匹敵,到了此時,他反倒越發放松下來,收起飛劍和符箓,挺直腰背,直視走到他身前一丈遠處停下的千雪,冷笑道,“我已将少主交給枕戈,如今他身在何處,沒有人知道,你今日便是殺光了我們,也不會找到他。”
千雪伸手将面前白紗撤掉,露出一張絕美冷豔的臉,她嘴角微翹,盯着矮痩老人道,“你就是枕戈。”
矮痩老人随之一笑,甚至于聳了聳肩膀,“随你怎麽想,但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我能,”千雪冷笑一聲,然後轉身隐入黑暗,在他身後,晶瑩剔透的飛劍從天而降,直截了當的貫穿了早已強弩之末的矮痩老人的胸膛。
矮痩老人撲倒在地,臉上仍舊挂着不屑的笑意,隻是片刻之後,便被一層寒霜覆蓋,繼而整個封凍在冰塊之中。
等到他所在的地面上一個圓形的淡藍色法陣一閃,他的屍身便連同那巨大的冰塊一同震碎成滿地的廢渣,已經回到粗壯柳樹後的千雪揮一揮衣袖,涼風起,打着卷,将那一堆廢渣沖飛開去。
了然無痕。
千雪閉上雙眼沉靜氣息準備在此再等上一等,卻忽的閃身飛離,躍上一邊的院落高牆,在她身後,那棵原本茂盛的柳樹飛快的幹枯萎縮,刹那間,綠葉落盡!!
躍上高牆的千雪根本沒有回頭也不敢有任何停留,隻想要逃!
她沒有飛入高空禦劍遁走,反而再次落入巷道之中,借着建築走勢輾轉騰挪,如同狂風之中的落葉,沒有任何規律,朝着遠處仍舊遙遙傳來爆響聲的方向逃去!
在她身後,點點綠芒好像早春時節荒野之上率先冒頭的綠芽,在黑暗之中即隐即現,除了一片片枯萎凋零的夏天的顔色以外,看起來沒有半點可怕的威能。
風馳電掣。
千雪渾身的力量瘋狂波動,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卻始終沒有動用多一點的妖體和妖力,就這樣一逃一追,等到千雪終于靠近到轟鳴爆響聲漸漸弱了的戰場,身後那個将她追殺了一路的神秘人才不再出手。
好像遁去。
千雪第一次禦劍臨空,回望來路中的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
蓦的,一道綠光閃過,一個高冠華服面如冠玉的偏偏佳公子出現在她身邊,正是南風,他淩空而立,與千雪一同看向興城上空無盡的黑暗,問道,“是誰?”
千雪嘴角極輕微的壓了壓,“沒有機會回頭,”她側頭問道,“襲擊洛川那人可抓到了麽?”
南風亦是面容一冷,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出現了多處破口的華服,沉聲道,“那人身上氣息十分古怪,如今該是重傷,逃了......”
千雪也往南風身上掃了一眼,然後低聲道,“洛川受傷不輕,尤其是手腕上被那人留下一道詭異印記......不知道會不會......”
“不會,”南風十分肯定的道,“他若就是谶語中所說那人,就憑這種小場面,不會讓他有任何問題。”
“可是......”千雪看向離郡别院的目光中滿是擔憂,“他是嗎......”
南風沒有能夠回答她的問題。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
于是她重新從袖子裏取出一面白紗遮在臉上。
稍稍掩蓋了她絕美的容顔。
卻怎麽也掩蓋不了......!
她絕世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