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祭祀姓薛名文,男,四五十歲,成爲祭祀約莫二十多年,膝下無子女,但是有衆多徒弟。
薛文是一始村諸位祭祀裏,唯一有着衆多徒弟,不愁傳人的祭祀。
薛文平日裏還算樂于助人,對徒弟們也是極盡照顧、傾囊相授,所以很得徒弟們的敬重,也被村民們所喜歡。
近些年來,一始村衆祭祀中,薛文風頭一時無兩,已經快要追上張春麗了。
這是去薛文家的路上,徐來從一始村的村民嘴裏打聽到的消息。
當然,張春麗自己知道,徐來知道,薛文可能也知道,由于雲雨神的衰弱,就實力方面而言,薛文已經超過張春麗了。
薛文住的地方是一個大庭院,庭院比張春麗的院子大得多。離的遠時,徐來感歎于薛文的庭院之大,心道這恐怕是一始村最大的院子了,比那王祭祀的還要氣派不少。待走的近了,徐來才發現庭院中有着不少年輕人在制作符咒。
至此,徐來方知道,這庭院恐怕不是薛文一人所住,而是他和他徒弟共同居住。
膝下徒弟如此之多,也難怪薛文的風頭能追上張春麗。
即便張春麗沒死,但她後繼無人,不消二三十年,一始村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記得這位張祭祀了。
來到庭院門前,徐來拍了拍門,對立面練習制作符咒的年輕人喊道,“薛祭祀在家麽?”
一個在黃紙上畫符的年輕人轉過頭來,張嘴便道,“找師父什麽事?”
剛說完,這年輕人盯着徐來等人,眉頭微皺,道,“沒見過你們,你們是那些外來者?請離去吧,師父不爲外來者祈福。”
這年輕人雖然下了逐客令,但相較于其他的村民,他的語氣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不過徐來自然不會離去。
“不是我們想見薛祭祀,是張祭祀有事想拜托薛祭祀,難道薛祭祀連張祭祀也不想見嗎?”徐來這話卻是半真半假,張春麗昨日确實是想見薛文,但她今日已經死了。
那年輕人看起來十分警覺,并未放松對徐來等人的戒備,狐疑的道,“張春麗叫你們來的?她怎麽不自己來?”
徐來道,“因爲她來不了。”
“她又爲何來不了?”年輕人步步緊逼。
徐來故作不悅的道,“此事事關兩位神靈,你确定你想知道嗎?你确定你有資格知道嗎?”
果然,這話唬住了那位年輕人。
年輕人臉色一凜,旋即正色道,“那你稍等,我去問一下我師父。”
不多時,年輕人跑了出來,開了庭院門,道,“師父請你們進去。”
那年輕人帶着徐來進入庭院,來到大廳,徐來等人隻見面前一位長發中年男人端正的坐在蒲扇上,正背對着他們。
“敢問可是薛祭祀?”
年輕人帶徐來等人來到大廳後便自行退走,是以徐來隻能鬥膽問這中年男人。
誰知,中年男人卻是毫不含糊,直接開門見山,第一句話便讓徐來等人良久說不出話來。
“張祭祀是怎麽死的?”
……
中年男人正是薛祭祀,薛文。
薛文之所以知道張春麗已經身死,原因也很簡單。
因爲就在剛才,黑土神主動聯系了薛文,并告訴了薛文一個消息。
雲雨神,神藏了!
從今往後,世上再無雲雨神。
這個消息對薛文來說如同晴天霹靂。
雖然張春麗沒有繼承人在一始村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但以張春
麗對雲雨神的信仰之堅定,雲雨神怎可能突然神藏?
想來想去,薛文覺得隻有一種可能。
張春麗死了。
……
向徐來等人解釋完自己之所以知曉張春麗的死因後,薛文轉過了身子。
徐來等人這才看清了這位薛祭祀的面貌。
薛文不僅頭發長,胡子也長,臉上油的發亮,一看就是不修邊幅之人。
見徐來等人良久不說話,薛文依次掃過衆人,道,“怎麽?不方便對我說?張祭祀是被惡靈所殺麽?不過一般的惡靈可殺不了張祭祀。”
徐來搖了搖頭,苦笑道,“非是我們不願意說,因爲……我們也不知道張祭祀是如何死去的。”
……
接下來,徐來毫無保留的将自己等人從進入夢魇世界後所遇到的事情、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薛文。
這倒不完全是爲了調查張春麗的死因了。
徐來存了自己的私心。
張春麗突然暴斃,不能繼續幫助徐來等人,那麽眼前這個相對好說話的薛文,顯然是徐來等人新的選擇。
倘若徐來想讓薛文幫助他,那就必須先讓薛文信任他,所以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薛文說一遍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徐來雖然将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但依舊是有主次的。
這其中的重點自然是倩倩所做噩夢、雲雨神雕像斷頭、倩倩體内有着幾十隻惡靈、張春麗和雲雨神争吵以及張春麗想要爲倩倩報仇這些事。
薛文聽完,眼皮微垂,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徐來也沒有去催。
便在這沉默中,薛文又将身子轉了回去,背對着徐來等人,面朝着牆上的那副巨畫。
巨畫布滿了整面牆。
畫裏是一片黑土地。
薛文,似乎是在和黑土神交談。
如此,徐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薛文突然悠悠歎息一聲。
“張祭祀,是神隐了,雲雨神帶她一起走了。”
徐來心神劇震。
果真是雲雨神!!!
……
事實上,張春麗之死,徐來在排除了惡靈襲擊、疾病等多種可能之後,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神靈殺人。
但那時徐來無論如何都不敢深思這種可能。
因爲隻要徐來一深思這個問題,就必須要考慮,到底是哪個神靈殺的人。
所以是哪個神靈殺的人?
還能是誰?
隻能是雲雨神啊。
其他的神靈和張春麗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它們根本沒有這麽做的動機,也沒有幹過這種事的先例。
先前,徐來一直在避諱神靈殺人這個問題。
可此時,被薛文泰然自若的說了出來。
徐來想不明白。
其他人也不明白。
王正一當先問沉聲道,“爲什麽?我不理解,張春麗是雲雨神最虔誠的信徒,也是唯一的信徒,雲雨神爲什麽要殺張春麗?這對它有什麽好處?”
薛文背對着徐來等人,緩緩道,“首先,這對雲雨神沒有好處。這件事引起的後果你們也知道了,因爲張祭祀的去世,雲雨神自己也神藏了。從今日起,世間再無雲雨神。”
“其次,雲雨神不是殺了張祭祀,而是讓她神隐了。神隐之人會在睡夢中平靜的離開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眷戀,沒有任何煩惱,更沒有任何痛苦。就像日出、日落,平靜自然。”
“剛才我問黑土神,
如果我遇到了張春麗的那種情況它會怎麽辦。黑土神說,它也會讓我神隐,因爲這對我而言是一種解脫。張春麗執念如此之深,僅憑一個雲雨神又不可能是幾十隻惡靈的對手,那麽張春麗的下場是可以預見的。”
“她可能會被各種惡靈輪流附身,甚至成爲第二個倩倩,在曆經折磨之後,最終慘死。如果你們是張春麗,這種慘死和神隐,你們會選擇哪一種?如果你們是雲雨神,你們又會幫助你們無比虔誠的信徒選擇哪一種?”
徐來等人啞口無言。
薛祭祀悠悠歎了口氣,轉過了身子,再次面對着徐來等人。
“所以,張祭祀不是死了,她隻是和她的神,一起離開了這個即将變的污濁的世界。這對她而言,不僅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成全。”
……
……
薛文說完,徐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那就是,從本質上來說,神靈雖然也會殺人,但卻不是像惡靈那樣的濫殺。
而神靈也不是站在村民的對立面的。
這便讓徐來輕松了不少。
徐來仿照張春麗對雲雨神行禮,也照葫蘆畫瓢的跟薛文行禮道,“多謝。”
他不知道一始村的禮節,但薛文跟他說了這麽多,行個禮感謝一下總是沒錯的。
禮多人不怪嘛。
薛文雖然坐着,但卻仍舊是單手合十,回了徐來一禮。
便在徐來絞盡腦汁,想着如何跟這位薛祭祀攀上關系,得到對方幫助的時候,薛文卻是主動開口道,“你們此來,不僅是告訴我張祭祀身死一事吧?”
徐來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張祭祀生前,也就是昨晚,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幾十隻惡靈的對手,說你樂于助人,所以想要請你助她一臂之力。”
“那你覺得,我該助她一臂之力嗎?”薛祭祀問道。
“這……”徐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覺得這可能是薛文對他的一次考驗。
但徐來想錯了。
薛文不僅沒有考驗他的意思,反倒是自問自答道,“不僅該幫助她,而且還要全力以赴,把這件事,當成是我自己的事。”
徐來奇道,“這是爲何?”
他知道薛文樂于助人。
但樂于助人到這種程度,樂于助人到跟幾十隻惡靈死磕,有些說不過去吧?
這已經不僅僅是樂于助人了。
薛文歎了口氣,道,“張祭祀執念太深,所以看的太狹隘。那倩倩體内有幾十隻惡靈,現在這些惡靈在争奪她身體的控制權還好。一旦等到這些惡靈分出了勝負,掌控了前期那的身體,豈能不出來爲非作歹?到時候,一始村還有安甯之日嗎?”
徐來心裏一驚。
說來說去,這幾十隻惡靈繞不過去?
“那您的意思是,要誅殺這幾十隻惡靈?”徐來問道。
“不一定要殺死,将它們送到後山也可以,但必須讓它們沒法爲非作歹。”薛文道
沉默片刻後,徐來悠悠的道,“既然這些惡靈繞不過去,那張祭祀……豈不是白死了?她若沒死,我們現在還能有她的幫助。”
薛文緩緩的搖了搖頭。
“話不能這麽說,如果從結果上來看,就是說我們現在繞不過這些惡靈,那麽雲雨神讓張祭祀神隐是錯的。但是從行爲邏輯上看,這又沒錯。而且,你們還忽略了一點很重要的東西。”
“什麽?”徐來問道。
“我們不一定能成功。”薛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