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芬克斯是自然突變者倒是不令徐來吃驚,徐來見過的自然突變者太多了。
讓徐來吃驚的,是愛芬克斯的實力。
要知道,愛芬克斯十幾年來都在古樸木船上,可沒機會注射什麽強化血清。
這說明,愛芬克斯一突變之後,就有了極其強大的實力。若是以METS的标準來看,至少也是個S級突變者。
這可就罕見了,屬于打着燈籠都難找的那種。
不管是在當年,還是在現在。
徐來沉思的時候,愛芬克斯耷拉着腦海,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半晌後,他自嘲的抽動了一下嘴角。
徐來看的出來,愛芬克斯是想做笑這個“表情”的。
但或許由于十幾年來從未笑過,愛芬克斯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笑了。
所以這個“笑”隻是單純的抽動嘴角,也極爲僵硬和奇怪。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了你了,現在輪到你說了,你打算把‘現在的我’怎麽樣?”
愛芬克斯說道。
徐來眼神一閃,“現在的問題不是我想把你怎麽樣,我出海是來殺你不假,但不是殺現在的你,是殺先前失去記憶、隻知道報複船員的你。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你恢複了正常,不正常的你已經‘死去’了。”
“但這并不意味着男爵們和港口的居民也願意就這樣算了,你的船長和船員雖然背叛了你,但這跟其他的無辜之人并沒有關系。”
愛芬克斯站了起來,看向港口的方向,喃喃自語,道,“是啊,是啊,他們不會就這樣算了,隻要我不死,他們是不會算了的,他們也不該算了。但是,事情變成如今這樣也非我所願,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那艘船,那不是船,是海怪,是惡魔。”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我從來就沒想過殺誰,我隻是想有口飯吃,可是爲什麽,這些事情偏偏找上我。船長背叛我,怪船找到我,港口的居民仇視我。從始至終,我都是隻想活着,安穩的活着……”
愛芬克斯渾然不覺身旁還有徐來和解甲兩人,他渾然忘我,嘶啞着聲音,似是對老天控訴着命運的不公。
徐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愛芬克斯做錯了嗎?
殺了這麽多無辜的人,他當然做錯了。
但他錯了嗎?
他又沒錯。
他“做錯”了,和他“沒錯”,這二者并不矛盾。
錯的是愛芬克斯做的事。
沒錯的是愛芬克斯的人。
做那些錯事時的愛芬克斯,并不是真正的愛芬克斯。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愛芬克斯的錯,隻包含客觀行爲而缺少主觀故意,他是不應當被追責的。
就好像發瘋的精神病人殺人一樣,隻有“客觀行爲”的錯而沒有“主觀故意”的錯,所以精神病人在華區殺人一向不被視爲犯罪。
但是,徐來能想明白這個問題,港口的那些男爵、居民們能想明白嗎?
男爵們應該能想明白。
就算能想明白,那又如何?
十幾年過去了,愛芬克斯“血海怨靈”的名頭在港口可止小兒夜啼,誰不想他死?
哪個男爵不希望自己殺死愛芬克斯,以
此來換取在港口的巨大威望?
發洩完心裏的情緒之後,愛芬克斯冷靜了不少。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徐來身上。
然後他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不想把我怎麽樣,但是男爵們想把我怎麽樣。那麽如果男爵們要你把我怎麽樣,你會怎麽樣呢?”
這句話,并不是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詢問。
在問這句話的時候,愛芬克斯死死的盯着徐來,就像一個伺機而動、準備出手的猛獸。
徐來往後退了兩步。
他也盯着愛芬克斯,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你剛才才說,你不想殺人。”
徐來道。
“沒錯,我以前不想,現在也不想,但是我想活着。十幾年來,你們是唯二兩個能傷到我的人。殺了你們,就再也沒人可以不讓我活着了。”
這句話說完,愛芬克斯的眼裏猛然爆發出濃烈的殺機。
但立即,這股殺機便迅速的熄滅了下去。
“如果,我有其他的辦法能讓你活下去呢?”徐來緩緩的問道。
……
……
這個辦法并不複雜,甚至簡單的過分。
愛芬克斯所擔心的,不過是幾位男爵不願意就這樣算了,讓徐來和解甲或是以後的其他人來追殺他。
以愛芬克斯的實力來說,這件事看起來荒謬無比,在沒有S級突變者出手的情況下,身爲S級突變者的愛芬克斯怎可能會被殺死。
愛芬克斯不一定會被殺死,但确實可能會死。
比如說,溺水。
比如說,海浪。
比如說,風暴。
畢竟愛芬克斯現在已經失去了古樸木船。
雖然這些可能性很低。
他也有可能在陰溝裏翻船,死在類似于藍環章魚王的海怪手裏。
所有愛芬克斯的擔憂,實際上是極有必要的。
但要解決愛芬克斯的擔憂,卻極爲簡單。
徐來道,“幾位賞金男爵誰也沒見過你,港口裏的居民有見過你的,但過去了十幾年,他們恐怕早已忘記了你的容貌。現在隻要你保證不在東海岸再次出現、不在港口以愛芬克斯的身份出現,我回去就可以跟幾位男爵說,我已經殺死了愛芬克斯。”
愛芬克斯有些渾濁的雙目,猛的睜大。
他很快意識到了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穩妥的方法。
想明白這點後,愛芬克斯先是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然後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喃喃的道,“不再以愛芬克斯的身份出現,不再以愛芬克斯的身份出現,既然不再以愛芬克斯的身份出現,我還有什麽必要回到港口?”
這個問題,愛芬克斯不是在問徐來或解甲。
他是在問他自己。
他還有回港口的必要嗎?
沒了。
徐來将愛芬克斯的迷茫盡收眼底,緩緩的道,“世界很大,即便不回港口,你也大有地方可去。比如說我們的東邊,穿過白令海峽,就是北美洲。我們的南邊,穿過太平洋,就是東亞。你可以在港口搭乘貨船去北美洲,也可以像我一樣去東亞,或是去其他的什麽地方,隻要
你願意。”
徐來說完,愛芬克斯原本呆滞的雙目突然出現了神采,他盯着徐來,嘶啞着聲音道,“你要去東亞?”
“我就是從東亞來的,因爲一些意外,在港口停留一段時日。我之所以幫男爵們殺你,也是因爲男爵們答應我,如果殺死了你,他們會幫助我回到東亞。”
“帶我一起走。”愛芬克斯立刻道,“我不想回到港口了,一輩子都不想。”
愛芬克斯這句話打了徐來一個措手不及。
帶愛芬克斯回東亞?
要知道愛芬克斯可是S級突變者,徐來和解甲聯手都不是其對手。
萬一愛芬克斯半路發瘋,想要殺人,徐來和解甲都可能被這家夥幹掉。
看徐來眉頭微皺,良久不言,愛芬克斯如何看不出徐來的顧慮。他喘着粗氣,道。“我說過,我不想殺人,也不喜歡殺人,我隻想要一份安穩的生活。從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還是這樣。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更沒有錢去别的地方,求求你們了,我絕對不會再殺人的。”
愛芬克斯說的非常誠懇,将自己的地位放的非常之低。
徐來沉默,看了解甲一眼。
解甲搖頭,說道,“别看我,你自己決定。”
又沉默半晌後,徐來終于緩緩的道,“帶你去東亞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你說。”
“在回去的過程中,你必須要完全遵從我的全部命令,就像船員對待船長那樣。”
船員和船長這兩個詞,讓愛芬克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但他還是咬牙一點頭,道,“可以。”
“既然這樣,那你在跟我們一起回到港口之後,然後再一起出發去東亞。在此期間,你絕不能讓别人知道你是愛芬克斯。我想想,你就叫烏拉吧,你對外的身份是被我救了的落難的水手。”
“明白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先回港口?”愛芬克斯問道。
“不,先不急着回港口,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徐來說着,走到解甲身旁,緩緩的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解甲眼神一閃,眼皮一跳,不假思索的便道,“什麽話?”
“你要對我說的話。”
“我爲什麽要對你說話?”解甲又問道。
“你确定不要對我說話?”
解甲沉默了片刻,面無表情的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
……
解甲的反應并不出乎徐來的意料。
假如換成徐來,徐來在丢失記憶的情況下“說漏嘴”,裝瘋賣傻也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裝瘋不是真瘋。
賣傻也不是真傻,更不是當徐來傻。
裝瘋賣傻是表現一種态度。
一種“我不會說、你也不要再問了”的态度。
将不好明說的話,用态度表現出來。
這種處理方法談不上妙不妙,而是解甲現在隻能這樣處理。
解甲死活不說,徐來也沒辦法,總不能拿棍子撬開解甲的嘴巴。
這件事,便被解甲用裝瘋賣傻的态度,給暫時擱置了過去。
但徐來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處理。
準确的說,是要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