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海上航行下

天亮了,徐來睜開眼,再次在牆上劃上一橫。

“一、二、三、四、五、六……”徐來心裏默念道。

六個“正”字加四橫。

第三十四天了。

昨天,他們就已經可以隐隐看見中途島了。

看起來好像是近在咫尺的事。

但實際上,望山跑死馬。

徐來醒了之後,發現柏悅悅和羅宏也已經醒了,隻是怕吵醒其他人,一直沒有發出聲音。

不過見徐來醒來後,柏悅悅還是低聲對他道,“今天輪到你和戴振宇了。”

到徐來劃船了。

徐來點了點頭,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剛剛清醒一些,就感覺肚中好像有一個漩渦。

又像是一個大手,拼命的将他的五髒六腑扯到一塊兒。

窩窩頭已經吃完了。

他已經整整兩天沒吃一點兒東西了。

其他人也沒吃。

徐來并沒有叫行戴振宇,打算再讓他睡一會兒。他無力的走出船艙,發現張大磊已經給他弟弟換班了。

“昨晚怎麽樣?”徐來問道。

“不怎麽樣,但是最壞的情況還沒發生。”

“什麽叫最壞的情況?”徐來問道。

張大磊頭不動,手上也不動,不對,準确的說是很難動。

他現在是在用身體的重量壓迫船舵來轉舵。

因爲這樣可以節省一點力氣。

片刻後,張大磊軟綿綿的聲音傳來。

“任何情況,對我們現在的情況來說,都算是最壞的情況。”

徐來點了點頭,悄悄的從熟睡的張小磊身旁走過,走到幾名突變者休息的船艙,搖醒了戴振宇。

“起床,換班了。”

……

……

第四十天的時候,徐來身上已經一點兒力氣都沒了。

更别說劃船了。

他現在也和幾天前的張大磊一樣,用身體壓在船槳上,用重量帶起船槳,這樣劃起來才能省力。

不過省力歸省力,但速度卻是顯著降了下來。

估計還沒人走路快。

戴振宇看着面黃肌瘦,皮包骨頭的徐來,忍不住哼唧道,“你不行了?”

“你行嗎?”徐來反問道。

“要不?休息會兒?”

徐來想了想,還是同意了戴振宇的提議。他們若是一點兒力氣不留,萬一遇到什麽突發情況,那就真是死路一條。

中途島已經大了很多。

有些建築都可以看到個大概了。

這個距離,應當有幾十到一百公裏。

按照他們的前進速度,應當隻要一兩天。

兩人同時停下劃槳後,都不想說話,竟然不約而同的躺在了船尾。

躺着比坐着可以多節約一點力氣。

誰知,停下劃船足足小十分鍾,漁船還在繼續前進。

開始,徐來以爲是慣性,因爲開船與開車不一樣,即便主動制動,船隻也會因爲慣性的原因滑行相當遠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可當他仔細觀察後發現,漁船的速度并不是逐漸遞減的,而是維持在一個緩慢的速度繼續前進。

就算是慣性,滑行了小十分鍾,也早該停下來了。

戴振宇也察覺到了這點,狐疑的看了一眼船頭,沒發現那邊張大磊有什麽動靜。然後又看了看徐來,道,“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徐來遲疑了半晌,然後才試探着道,“好像……可能是……洋流!”

“洋流?洋流不是在東島國那裏嗎?難道這裏也有洋流?”戴振宇驚道。

戴振宇本是不知道洋流的。

但漁船在駛到東島國附近的時候,遇到了很多魚。衆人驚奇之下,徐來向他們解釋道因爲東島國暖流和千島寒流在這裏交會,所以形成了世界四大漁場之一的北海道漁場。

順便,徐來給衆人大緻解釋了下什麽是洋流。

“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北太平洋暖流似乎就在這一帶。它從東島國流向METS美區的加利福尼亞州……對了,洋流的方向與我們的航向是一緻的,我們不用再劃船了!”

說到一半,徐來猛的想了起來,欣喜的道。

“當真?這洋流的速度比我們劃船也慢不了多少,那不等于我們不用劃船就可以順着洋流漂到中途島了?”

“理論上的确可以這樣,就是慢一點而已,不過最多也就慢了一兩天。”徐來道。

一兩天,他們還是能撐住的。

戴振宇欣喜的看了一眼中途島,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道,“老範,你懂得這麽多,天文地理、國學外語,甚至還會解方程式,爲什麽不去搞科研,卻要來當突變者呢?”

這一個月的相處,其他人對徐來别的了解沒有,但卻公認他是衆人中最博學的。

徐來嘴角一扯,心道不是我博學,是你們太文盲。

戴振宇以爲的天文地理實際上是什麽?

天文是氣候,是溫度帶,是在航行中辨别方向。

高中學過,是常識。

地理是洋流,是大陸及大洋分布。

高中學過,是常識。

國學是典故,是引經據典,初中高中都學過。

是常識。

外語就更不用說了。

至于解方程式,徐來有一次閑聊和衆人扯到過一元二次方程。

在幾十年前,這完全是初中生都不拿正眼看一下的東西。

可放到了現在,卻成了博學,成了可以搞科研的證明。

徐來的第一感覺是好笑,但在好笑之後,卻又迅速升出了一種悲哀、悲觀的情緒。

縱然是在樞紐城這樣的超大型生存基地裏面,在不少方面,現在比起幾十年前,都退步了太多。

有些方面,比如說教育,如果不普及到幾十年前的水平,METS與空間裂縫的鬥争,是沒有前途的。

或許,徐來突然想到,這就是潘哲跟他的說的“格局”?

……

第四十一天。

借助北太平洋暖流,衆人漂流了一天。

中途島更大了。

他們已經可以依稀看到遠處的港口。

柏悅悅指着遠處的港口,對幾名突變者道,“中途島跟我們華區不一樣,沒有海關和邊防,随便什麽人都能入境,随便什麽人都能定居。待會兒我們上去之後,先辦個合法居留身份,然後等海上研究所來招募艦艇維修人員就行了。”

聽柏悅悅這話,衆人哪裏還不知道,海上研究所恰好在這個時候來招募艦艇維修人員定然是華區總部設計好的事。

但這種事,柏悅悅不說,他們自然是不好問,也不能問。

到了下午,港口已經近在咫尺,隻有三五公裏遠了。

一連餓了小十天,做了一個多月的船,此時看到陸地就在前面,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情激蕩了起來。

此時,所有人都同意常雪松前面的那句話。

上岸後什麽都不管,先撮一頓大餐。

便在衆人看着港口,口中生津的時候,船頭那邊,張大磊的驚慌失措的聲音突然傳來。

“快來人幫忙,有礁石,有礁石。”

聽到這突出起來的驚呼聲,所有人都是心頭一跳。柏悅悅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當先朝着船頭跑去。

衆人立刻跟在柏悅悅身後,來到船頭,隻見前方一兩百米的水下有着黑壓壓的一片礁石。

那礁石不知如何,都快長到水面上來了。漁船的吃水深度雖然不深,但照着這般開下去,也定然會觸礁。

“快,别愣着,幫忙。”柏悅悅說完,當先和張大磊一樣,連忙用船槳去往水中撥。

這些天來,經過張氏兄弟兩人的言傳身授,幾名突變者俱都是掌握了船槳撥船的竅門。

但是,不管他們再如何掌握竅門,那也得他們有力氣才行。

四兩撥千斤,你得有四兩,才能撥的動前斤。

徐來跟在柏悅悅身後,第二個撥動船頭,隻是一用力之下,隻感覺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不僅沒撥出幾片浪花,還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到了太平洋裏。

柏悅悅和羅宏也比徐來好不到哪裏去,兩人的動作均都是有氣無力,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撥船槳,倒像是在拌牛奶一樣。

“完了,完了!”眼看衆人一頓猛|操作卻絲毫沒有效果,張大磊站在船頭喃喃自語,眼中的絕望之色越來越濃。

衆人的動作将熟睡的張小磊驚醒,他跑出船艙,目光在前方的水下礁石處定格了片刻,旋即紅着眼睛嘶啞着聲音道,“不,不,還沒完,大夥兒别放棄,以我們船的吃水深度,那礁石不會把我們的船撞沉。”

“但卻會頂住船底,讓我們進退不得。我們沒有力氣,連棄船遊泳都不可能。然後我們隻能在船上餓死、渴死。”

張大磊接過了張小磊的話,一屁股坐在了船頭上。

張小磊張了張嘴,喉嚨上下滾動,滾動了半晌,卻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在兩兄弟仿佛遺言般的對話中,漁船終于“呲”的一下,撞在了礁石上。

沒錯。

是“呲”,不是“轟”。

張大磊的判斷很準。

由于吃水不是很深,礁石沒有撞穿船體。

由于吃水不是很淺,礁石還是撞到了船底。

準确的說,是摩擦、頂到了船底。

眼看漁船穩穩當當的卡在礁石中間,柏悅悅不由得對張大磊張小磊斥道,“你們好歹也是打魚幾十年的漁民,這點兒狀況沒遇到過?碰到了就碰到了,大夥兒一起用力,把船往後挪挪不就行了。”

“沒那麽簡單。”張大磊嘶啞着喉嚨道,“這礁石不是擦到了船,是頂到了船底,除非我們能用這幾隻船槳将船頂起來,哪怕隻頂起來一點,船都能後退,但那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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