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星城商業街的一處不知名小巷中,徐來站在小巷的入口,擋住偶爾途徑路人的目光。
至于小巷裏面……
濃眉男子和黃牙男子早被孫力和遲櫻捆了起來,一頓拳打腳踢。
暴力解決不了所有問題。
但可以解決大多數問題。
濃眉男子和黃牙男子嘴巴裏都被塞着一團破布,那是孫力扯下來的袖子,這破布讓他們發不出聲音。即便是被打的鼻青臉腫,也隻是“嗚嗚嗚”的悶哼。
徐來點了一支煙,站在小巷口,悠悠的抽了起來。
他這支煙煙還沒抽完,隻聽身後傳來孫力恨恨的聲音,“願意說了?你不是骨頭硬嗎?我告訴你,我把布拿出來,你隻要敢叫,我馬上把你牙打掉,明白了沒有?”
孫力說完,徐來隻聽身後猛的傳出一聲喘息,想來是孫力抽掉了那男子嘴裏的破布。他果然沒敢再叫喊,隻是在猛吸了一口氣之後,慌忙說了一個名字。
“曹穎,曹組長,是她把答案給我的。”
“曹穎?”孫力看了一眼小巷入口處依舊在抽煙的徐來,冷哼了一聲,道,“她是什麽人?這個組長又是什麽組長?”
……
……
徐來在小巷入口站了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所有的問題都清楚了。
對付這兩個小混混,隻要打一頓,他們就全招了。
這個事情說起來很簡單。
考試舞弊。
農業局擴編,需要人來幹活,于是面向全衛星城進行招募。
隻要通過了考試,便可成爲農業局的工作人員。
注意,這裏可是實實在在的正式的、在編的公職人員,可不像才進入天海城的徐來,隻是個臨時工。
但這隻是表面問題。
實質問題是,衛星城裏的元老派被天海城拔除後,所空缺出來的崗位可不是一個兩個。
所以有問題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農業局。
衛星城幾乎沒有什麽工業産能,這裏更像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式的封閉社會。全城居民的口糧,都得靠他們自己耕種。
隻不過依靠現代化的農耕技術,他們耕種的效率會高很多。
在農業局這種重要崗位上,讓這兩個地痞之流進去了,難以想象他們以後會做出什麽事情出來。
沒聽到麽,先前那濃眉男子對黃牙難說,考進去之後,大家互相照應。
都是有手有腳的健全成年人,照應什麽?
張三照應李四,李四照應王五,王五照應朱六,小團體就形成了。
而一旦這三人小團體有了利益糾葛,成了利益共同體,爲了維護共同的利益,他們必然會有自己的訴求。
于是派系就形成了。
這與孔旋照和李雲海沒什麽關系,這是人的天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讓那什麽曹穎冒頭,還坐上命題組組長的位置,農業局的負責人就脫不了幹系了。
方才,濃眉男子已經全說了。
他的答案,是他省吃儉
用,打個整整四個月的零工,花了三千元,從中介那裏買來的。
沒錯,中介。
聽到這個許久沒聽到的職業時,徐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想來也是,這兩個男子不過是個遊手好閑之輩,如果不是靠人牽線搭橋,應當接觸不到曹穎這種農業局内部的人。
這濃眉男子将至自己的照片給了中介,中介再向上面提交。等到明天考試的時候,會有監考人員通過辨認照片,将一部分答案暗中給濃眉男子。
雖然濃眉男子隻知道曹穎一個人的名字,但既然有監考人員傳遞答案,那就不單單是曹穎的問題了。
從上到下……
至于爲什麽曹穎不直接讓中介把答案給濃眉男子這些買答案的人,徐來猜想可能是因爲濃眉男子倘若事先得到答案,便可能會給黃牙男子。
中介把答案告訴一棵樹,樹就會告訴整片森林。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誰還會去中介那裏買答案?
那曹穎還怎麽賺錢。
濃眉男子的事情搞清楚了,但徐來旋即又想到,以曹穎這種人的秉性,她能成爲命題組組長,這裏面會沒有貓膩?
如果曹穎有貓膩,那麽其他的部門在人員錄用中有貓膩嗎?
倘若各部門都像農業局這樣,那麽這樣下去不出三五年,到時候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把徐來蒙在鼓裏,他這個城主就要變成睜眼瞎了。
那到時候,即便他想幹什麽事,也幹不成了。
這許許多多“互相照應”的人,會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這些利益集團縱然不敢在明面上跟徐來對着幹,卻可以折扣執行,陽奉陰違。
這比明着來更可怕。
話已經問完了。
但徐來還是站在小巷入口不說話,一根煙接一根煙的抽。
孫力警告的瞪了兩名男子一眼,走到徐來身後,問道,“隊長,現在怎麽辦?這兩人怎麽處理?”
徐來摸了摸額頭,說道,“不好辦,不好處理啊。你馬上打電話給鮑偉,讓他帶幾個絕對信得過的人穿便裝過來,将這兩個人秘密關押起來,注意别被别人發現。還有,我們回來的消息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好,我知道了。”孫力打完電話後,二十分鍾不到,穿成普通居民模樣的鮑偉帶着五個人來到了小巷門口,将濃眉男子和黃牙男子帶走了。
當天晚上,徐來便在商業街附近開了一家賓館,準備第二天去參加農業局的入局考試。
曹穎敢這般肆無忌憚,她的上司不可能一點不知情。
小概率是對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概率是對方也從曹穎手裏拿了好處。
所以,濃眉男子買答案花掉的三千元,中介應該吃掉了幾百元,傳遞答案的監考人員吃掉了幾百元,曹穎吃掉了幾百元,至于大頭,應當是流到上面了。
至于最上面能流通到哪裏徐來現在還不敢擅自推測,孔旋照和李雲海有可能,但可能性卻都不大。兩人剛從監獄裏被放出來,此時都是驚弓之鳥,不大可能明目張膽的做這種激怒徐來的蠢
事。
在這種無窮無盡的猜測中,徐來帶着一肚子心事入睡。
第二天,天還沒亮,徐來便早早醒了。
他起床的時候,動靜吵醒了遲櫻,遲櫻又叫醒了孫力,三人在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
在此期間,徐來跟鮑偉通了一次電話,簡單的了解了農業局的有關情況。
一小時後,有早餐店開門了,徐來等人吃完早飯,便向農業局趕去。
農業局的位置距離當年的新站區不遠,占地面積很大,且隻能也與當年有所不同。
裂縫爆發前,農業局的職能可以簡單用八個字概括。
管理、監督、策劃、執行。
對象是所有跟農業有關的問題。
但現在,農業局的職能可以用兩個字概括。
種田。
衛星城就這麽大塊地,就這麽幾十萬人,農業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保證全城的糧食供給,不能存在餓死人的情況。
所以農業局職工的工作内容也是顯而易見了。
種田。
就他嗎這麽簡單。
一天種八個小時,一千五百元薪水,管吃管住。
就他嗎這麽幸福。
除了種田,其他的事基本上跟你屁關系沒有。倘若你想學曹穎的話,那還有額外的好處。
對于濃眉男子和黃牙男子那種人,成爲農業局的工作人員說一步登天有點誇張了,但說是翻身農奴把歌唱,毫不過分。
現在農業局的入局考試不如當年那般複雜繁瑣,隻需在考試前報名繳費就可以了。徐來三人來的很早,他們來到了考點後還沒人上班,隻能在外面等候。
孫力對着遠處的農田左顧右盼,看了半晌,似是覺得無聊,喃喃的道,“隊長,你說咱們要是一發入魂,直接考上了,那咋辦?”
“你可以去種田,我不攔你,我說真的。”徐來走到了路邊,蹲了下來,點上了一支煙。
“在這裏上班也不錯,空氣清新,鳥語花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那個……錢有點少哈哈。”
“咱們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賣命,才有這麽高的待遇,你種個田也想要這待遇,想啥呢?”徐來瞥了孫力一眼。
遲櫻也是白了孫力一眼,“哼”了一聲,說道,“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孫力這大大咧咧的性格,放在别的突變者手底下,或者自己帶隊,不知道死了幾次了,還一天到晚這麽嘚瑟。”
孫力瞅了遲櫻一眼,“你說這話我就不開心了,我嘚瑟又不是托你的福,你有啥可豪橫的?”
“你……”遲櫻剛要說話,徐來卻打斷了兩人的争論,“别吵了,有人來了。”
兩人轉頭一看,果見一個穿着制服的人,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搖頭晃腦的朝這邊走來。
那人的制服很是簡陋,徐來覺得可能用的是最差勁的面料,但好歹也能算得上是件制服了。不像城門口的守夜,整的跟散兵遊勇一樣。
那藍色的夾克制服上,繡着三個歪歪扭扭的紅色大字。
“農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