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殺”字還回蕩在耳邊。
野狼塔爾和手下的一衆兵丁沒有産生任何幻覺,他們隻感覺時間似乎定格了一下,接着就恢複正常了。
野狼塔爾還沖着手下大喊,“活捉!活捉他們!”
可是,兵丁們都不動了,他們不僅不前進,反而步步往後退縮。
因爲那些原本在圍觀的乞丐們紛紛起身,朝着這些兵丁步步進逼。
他們手裏拿着石頭、木棍,眼神中顯露出極爲仇恨的光,其中一個老人顫顫巍巍拿木棍去敲一個兵丁的腦袋,兵丁一矛捅在他的肚子上,将老人捅了個對穿,老人倒在地上眼看是沒法活了。
“你們想幹什麽?誰還敢上來!都想死嗎!”野狼塔爾被兵丁們圍在中間,他大聲叫嚣,不信這些流民乞丐還敢上前。
他萬沒想到,老人的死不僅沒有阻止其他人的腳步,反而點燃了更強盛的怒火,原本老實懦弱的吠舍農民們一下變得悍不畏死,不顧長矛、彎刀的劈砍,一擁而上,利用人數優勢将守衛壓倒,用木棍、石頭砸死了幾個,搶奪下他們手中的兵器。
兵丁一共也就十幾人,都是沒有受過專業軍事訓練的普通守衛,在看到同伴被殺死後,他們吓得放下手中的武器,有的舉手投降,有的趁亂逃走,很快這群兵丁被繳了兵器,全都跪伏在地上。
野狼塔爾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兩個乞丐沖上前給他繳械,跟着押着他來到喬達摩跟前,跪倒在地。
喬達摩再次睜開眼,眼中的銀河已經消失不見,他看着野狼塔爾,将頭上的頭巾取了下來,露出額頭的紅點,表明了他婆羅門的身份。
“您…您是婆羅門的大師?我無意沖撞您,還請大師諒解。”
野狼塔爾再嚣張,面對婆羅門還是要恭恭敬敬的,跪伏在了喬達摩跟前。
喬達摩道:“你并沒有沖撞我,我們素無冤仇,隻是你不該強搶民女,更不該摔死她的孩子。”
野狼塔爾忙道:“小的明白,小的不敢了。還請問,這位大師是哪座神廟的僧侶?”
他看起來情緒還是很穩定的,以爲作爲婆羅門的喬達摩會站在他這邊,隻是想小小教訓他一下。
“我是薩丁神廟,三藏尊者。”
野狼塔爾猛然擡頭,驚道:“您…您就是翡翠城的無頭尊者…”
喬達摩笑了笑,用手摸了摸野狼塔爾的腦袋,道:“沒錯,我就是無頭尊者,所以,我要借你的頭顱一用。”
說完,阿那律走來,一把将野狼塔爾拉到西市街口的中央,舉起他的戈帕爾彎刀,朝着他的脖頸狠狠砍下!
野狼塔爾毫無準備,甚至沒來得及求饒驚叫,他的腦袋便被砍下滾落在地,血飙了一地,身子搖晃了幾下,倒在了地上。
那些圍觀的乞丐們,吠舍商人們,甚至被繳械的兵丁們都大聲歡呼叫好。
足以說明這個野狼塔爾爲惡之甚,大多數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見他掉了腦袋,可不都叫好。
阿那律大聲道:“我是三藏尊者的弟子!陪同三藏尊者來到此處,原本隻是路過,但路見不平,便将這路鏟平!諸位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拿起你們的刀,拿起你們的長矛,去吧!”
阿那律說完,衆人目光呆滞,一時間沒有什麽動靜。
這時,天空中傳來喬達摩的聲音,“梵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梵不仁,非梵不仁,是人不仁。蟻民忍字當頭,苟且偷生,一忍再忍。但當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這聲音如同洪鍾一般回蕩在所有人耳邊,不光光是西市街口的人,還有東市,以及整個南石鎮。
很快,西市的這些乞丐、流民拿起地上守衛的武器,年輕力壯的走在前面,舉起火把開始朝着南石鎮的官邸進發。
跟着,東市也有了動靜,人們的怒火一下子燃燒了,長期積壓在内心的憤懑、仇恨,被一個火星給引燃,迅速發展成爲了燎原之勢。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非喬達摩,而是羅波那。
這位以暴虐而聞名的羅刹,能調動起人們心中的仇恨,讓暴力淹沒理智,制造巨大的騷亂。
一開始,南石鎮的幾處崗哨還有守衛抵抗,可是被憤怒支配的流民像泥石流一般,根本不是幾個守衛能阻擋的。
至于南石鎮的武士?他們耽于享樂,這樣的晚上當然是在酒館裏喝酒狎妓了,聽到動靜出門查看,勢單力薄也不敢有任何動作,甚至不敢穿盔甲,生怕被這些流民給打死,平日裏武士可沒少欺負流民。
喬達摩三人在城鎮中心的大水池邊,和目連十三、匡樓彙合,匡樓和目連很是驚訝,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那律将事情的經過大緻說了一遍告訴了兩人,匡樓看起來有些迷惘,他不知道爲什麽野狼塔爾該死。
而目連聽完後熱血上湧,他恨不得也加入到流民的隊伍中去,跟着他們一道殺向南石鎮官邸,把那些刹帝利消滅幹淨。
無論低種姓的人性情多麽溫良,多麽忍讓,人被打終究是會疼的,被罵是會恨的,挨餓想吃飯,挨凍想穿衣,親人去世了會痛苦,遭受磨難會憎惡,這些情緒可以被壓制,但不會消失。
這樣的情感,在下城區生活許久的阿那律和目連能體會,而匡樓和悉達多無法感同身受。
“尊者,接下來我們怎麽辦?是趁亂離開這裏,還是…”
“不,我們還不能走,我煽動了人們,如果一走了之,他們的下場會很悲慘。走,我們一道去南石鎮的官邸,去南石的神廟,把問題解解決掉。”
于是,喬達摩五人跟着這些流民們一道,舉着火把直沖半山腰的南石官邸,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土城堡。
南石鎮的薩米特黑虎也先得到了消息,說鎮上的流民們造反,他一面派人通知神廟的祭司,一面緊閉土城大門,做好了抵禦流民的準備。
這些流民在羅波那的蠱惑下,聲勢浩大,但戰鬥力終究不足,黑夜中舉着火把來到土城之下,沒有任何攻城工具的他們,對高牆城堡毫無辦法。
塔樓上還有弓手向下射箭,射死了幾個流民,衆人便裹足不前了,他們終究沒有組織,沒有經過訓練,隻是憑着一股怨氣盲從而至,一旦受阻就會陷入茫然中。
這時,喬達摩帶着匡樓等人,舉着火把一路來到了城堡之下,望着這并不算高,也不是很宏偉的土城,竟擋住了這許多人,喬達摩想,這流民的戰鬥力的确太低下了。
喬達摩對匡樓道:“匡樓,攻下這城堡。”
匡樓點頭,擁有咒術的祭司,他們的力量時常能毀天滅地,一人成軍。
現在的匡樓不再是尊者,在見到薩姆大神後,他已經進入了大祭司的境界。
加上一路上跟随喬達摩修行,他内心的混沌變得越來越少,摩耶之力越發充滿秩序和力量。
他左腕側向,右腕附著于左腕上,手背相合,兩中指相勾結如鎖狀,兩小指、食指、拇指彎曲,兩無名指豎起。
這是施箴言咒用的手印——增長天手印,口念咒語:“地波跢曳,搽裏南……”
咒語念完,城堡附近的樹叢開始沙沙作響,那些高大的樹木竟動了起來,根須一下從地面拔出,朝着城堡挪動了過去!
這是匡樓從藏經樓偷學的,“草木皆兵”咒。
十棵高大的樹人兵,開始了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