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金冠樹還在簌簌作響,落下的猴頭果砸在平靜的湖面上,撲通撲通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目連吓得躲到了匡樓身後,偷偷摸摸望着天空中的異像,在一切都結束後,驚魂未定地問道:“這…這是什麽?是神靈嗎?是不是神靈降世了?”
匡樓聞到身旁目連身上的魚腥味有些不适,皺了皺眉,道:“應該是太陽神蘇利耶的報身降臨,薩丁神廟肯定發生什麽大事了,今日上午本該處刑的是我……”
目連又問:“報身,報身是什麽?”
匡樓回道:“神靈有三身,化身、法神、報身,化身即肉身,與你我常人無異;法身爲不朽之身,阿賴耶識之身,能變化萬千,随心定法;而第三身爲報身,集信徒之力,能穿萬千時空,滌蕩邪魔。”
目連好奇歸好奇,可匡樓解釋了一番他也聽不太懂,什麽法身報身,一頭霧水。
喬達摩對此有了解,如果說法身是區别普通修行者和仙人的關鍵,那報身就是仙人要成爲半神或者神靈必走的一步。
根據《淨琉璃往事書》記載,報身是依靠信徒的阿賴耶識凝化而成,擁有本體的部分力量,第一位擁有報身的神靈是毗濕奴,在兩千七百多年前,他在東方淨琉璃世界用萬千報身傳教授經,斬殺羅刹,讓信徒遍布東方海島。
據記載,梵天曾經是毗濕奴的仙人信徒之一,之後也修行爲真正的神靈,統治了廣博的無垢世界。
當然,這是《淨琉璃往事書》中的寫的,在《大梵天經》和其他無垢世界往事書中就不是這麽說的了。
但有一點可以确認,隻有神靈才能擁有報身,因爲隻有神靈才擁有虔誠的信徒。
仙人的法身再強大,變化能力再多,他們無法接受凡人的信奉,就無法凝成報身。
“蘇利耶的報身,消失了嗎?”
喬達摩望着遠方滾滾的濃煙灰塵,心中很是擔心,桑傑上師、尤博厲、阿奎那他們都還好嗎?
阿那律道:“神廟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我見到天空中好像有一位仙人,他身上一陣閃光後,身體就消失不見了。尊者,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吧,上師要您離開神廟,或許與此事有關。”
阿那律頭腦冷靜非常,而且看得出,他對逃亡一事很有心得。
衆人不再深究翡翠城的異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匡樓利用咒術将木頭捆綁好。
然後拖到湖邊,幾人一起動手,用架子綁在了小漁船的兩側,這樣漁船兩側就有了增加浮力和維持平衡的浮木。
悉達看到這樣的裝置,不解道:“爲什麽要在船兩邊加木頭?”
喬達摩道:“漁船的吃水淺,又是平底,五個人坐在上面如果沒有額外的浮力,一個大浪過來就可能就要翻船。”
“什麽是浮力?”
“浮力…浮力就是,水托住船隻的力量。”
悉達點點頭,看起來他似乎能理解喬達摩的話。
目連、阿那律的力氣都很大,手腳也麻利,裝好額外的浮木後,又将收集的一些物資搬到了船上。
比如從木屋裏搜出一個銅鍋,這可是個好東西。
還有在路邊采摘的冰粉草,這種防鳄魚的東西,往往就出現在鳄魚出沒的地方。
至于匡樓,他用咒術給浮木打的結可以說是異常牢固,紮得非常緊。
喬達摩道:“你的咒術不用來蓋房子真是可惜了。”
匡樓道:“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師父說這是歪門邪道,他說咒術是用來參悟天地運行之理的,不是拿來做這些粗重活的。”
喬達摩笑道:“薩丁塔不也是在森林女神的幫助下建成的嗎?知曉了天地運行之理,就該用此理改造世界才對。通過改造這個世界的過程,我們能對天地運行之理有更深刻的領悟,而在有了更深刻的領悟後,又再能去更好地改造世界,這難道不是一個良性的循環嗎?”
匡樓聽到喬達摩的話,連連點頭,他從背着的包裹中拿出一張空白的貝葉紙,拿出一隻碳筆将喬達摩講的話記錄下來。
他用的是古奧簡潔的婆羅多語:
“梵曆3021年,太陽月,初日,與覺者三藏離翡翠城,行至金冠鎮,見白光巨人蘇利耶隕,命信徒匡樓以咒術捆木固船。覺者三藏言‘不以咒建房,惜乎!’愚徒匡樓言,‘前師謂之邪道,咒爲參悟天地之法,非粗笨建設之用。’覺者三藏笑言,‘薩丁塔豈非森之女神協力乎?知曉天地之法,理應改造世界。通改造世界之途,曉天地變化之理,循環往複,大善’……”
匡樓一通疾寫,喬達摩在一旁看着,他就學了幾天的婆羅多語,感覺不是太看得懂。
“匡樓,你哪兒來的紙筆?”
“我在鐵匠鋪拿的。”
寫完之後,匡樓覺得很開心,他對着貝葉紙施展了一個小咒術,紙上突然一陣火光和煙冒出,接着用碳素筆寫下的文字,就牢牢印刻在了貝葉紙上,難以磨滅了。
目連湊過來看了看,自然是一個字都看不懂,他連南迪語都不會,别說婆羅多語了。
“你…你寫的什麽?”經過相處,在喬達摩的蠱惑下,目連漸漸敢于和匡樓、阿那律直接對話了。
“覺者說過的話,我一路上要記錄下來。”
匡樓将這張貝葉紙好好的保存在了背囊中,船隻已經整饬完畢,目連十三将更多的冰粉草粉末灑向了湖水中,來防止火絨鳄的靠近。
五人一道上了船,朝着大綠鏡湖的珍珠島而去。
而此刻在翡翠城薩丁神廟,已然是亂做一團了。
傩雲大祭司受傷,桑傑上師在薩丁塔頂坐化,太陽神蘇利耶的報身被不明的仙人襲擊,同歸于盡,整個神廟的僧侶們死的死傷的傷,整座神廟是一片狼藉。
對于喬達摩的失蹤,根本沒有人顧及得到,太陽神也無法立刻追查薩姆教的事。
有人用自己的犧牲,爲喬達摩的離開創造了時間和機會。
傩雲盤坐于沙地上調息治傷,稍稍喘口氣後,他立刻組織受傷不重的大祭司、尊者,幫助處理神廟的傷員和死者。
跟着,他派傩天去往白獅宮,讓巴裏王立刻調人過來,幫助收拾殘局。
夏爾瑪大祭司落地時用咒術保護了自己,隻受了輕傷,他爬上薩丁塔塔頂,确定桑傑上師已經坐化。
看着桑傑平靜的面容,夏爾瑪跪倒在他跟前,眼淚直往下流。
“夏爾瑪,桑傑是薩姆教的教徒,我勸你離他的遺體遠一點。”身後,傩天大祭司道。
夏爾瑪臉色悚然,随即道:“你不要胡說,桑傑上師他…”
“太陽神蘇利耶已經和我說了,雖然黑玄以自己的阿賴耶識和蘇利耶太陽神的報身同歸于盡,但也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太陽神廟的人,會到這裏來接管薩丁神廟。”
“黑玄?你說剛剛那條火龍是黑玄?”
“除了他還能有誰!這個渎神者,當初就不該讓他活着!你們薩丁神廟,違背神靈的事做的太多了!你知道嘛,森林女神苦西梨也被囚禁了,你們信仰的神靈,要變遷了。屆時,你們所有人都要經曆新的辨識儀式!找出剩餘的薩姆教徒!”
一連串難以置信的信息,讓穩重的夏爾瑪大祭司都跌倒在地,一臉難以置信。
“夏爾瑪,讓開!”
傩雲對擋着桑傑遺體的夏爾瑪大喊道。
夏爾瑪回過神,道:“你…你想對上師做什麽?”
傩雲的語氣柔和下來,道:“桑傑上師畢竟坐化了,我不會對他的遺體怎麽樣,我會好好安葬他,畢竟…畢竟…”
話到嘴邊,傩雲說不出口了,因爲桑傑終究是護住了傩天,用他的全部摩耶之力。
他也不知道,桑傑爲什麽要這麽做。
他更不知道的是,一顆小小的火種,已經埋藏在了傩天的阿賴耶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