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連劃着船穿過了紅樹林,選擇一條熟悉、平穩的水道前往綠鏡湖。綠鏡湖的面積很大,目連說差不多有十幾二十個翡翠城那麽大。
黎明前的黑暗漸漸褪去,天邊開始有太陽的微光浮現,高懸着的雙子星逐漸暗淡,隐匿入了太陽的光輝中。
從紅樹林出來,沿着平靜的河道往前,穿過一片茂密的叢林,一個豁口出現在眼前,因爲水道變窄,水流的速度驟然加快。
目連熟練地操縱着小船,順利穿過了這個豁口,繼而進入了一片廣闊的湖面中,視野豁然開朗。在晨光中,湖面波瀾不驚,泛着寶石般的綠色光彩,沒有一絲風吹過時,仿佛一面綠色的鏡子。這也是綠鏡湖得名的原因。
“綠鏡湖有兩個部分,這裏是小綠鏡湖,被山和叢林環抱,風小浪平,像綠色的鏡子一樣。往前行一日的距離,通過了珍珠島,進到大綠鏡湖,風浪就要大很多了。”
目連對這一帶很是熟悉,畢竟是他常年來打魚的地方。在小綠鏡湖的周邊原有一些漁村,但放眼望去已經是一片汪洋,顯然在大雨中被水給淹沒了。
居住在漁村的居民原本是有産的吠舍,打魚、采集、耕種,而一旦失去家園,就隻能入城成爲底層的達利特。災民,破産農民,戰俘,都是達利特奴隸的主要來源。他們一旦入城當了奴隸,再想出來回到自己的家園可就難了。
“珍珠島,是什麽地方?”喬達摩問道。
“珍珠島…就是…就是一串島,像那個…珍珠一樣。那裏以前有水盜。”
對于珍珠島,目連十三也隻是聽聞,去的次數很少,因爲那裏太遠了,而且一直有水盜出沒。
在翡翠城目連還能算個黑道的小頭目,可湖面上兇殘的水盜,可不是收收保護費那麽簡單。
匡樓道:“據我所知,珍珠島是連接大小鏡湖的一連串小島,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座。傳說,被羅摩擊敗的十頭羅刹羅波那,就被鎮壓在那裏,每個島鎮壓着他的一顆腦袋。”
匡樓博聞廣識,自然知曉這些東西,而阿那律道:“我們還是趕快找個地方改造船隻吧。”
對于湖上的美景,阿那律是沒有心思欣賞的,因爲他是個瞎子。
目連将船往西南方向劃,他說那裏有一個湖邊鎮,雖然被水淹沒,但地勢較高,能有個歇腳的地方。
随着太陽越升越高,湖面蒸騰,開始出現一層霧氣,将四周都籠罩了起來。
四人在船上吃了點幹糧喝了點水,然後開始輪流劃船。喬達摩要親自劃槳,目連哪裏肯,喬達摩說:“是我領着你們出城的,你沒有多問就抛家舍業跟着我跑出來,我劃個船能怎麽樣?你休息吧。”
執拗不下,目連把船槳給了喬達摩,然後他就倒在船艙裏睡着了,一夜未眠加上不停的劃槳,他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劃船對喬達摩來說并不是難事,他小時候就劃過船,而這具身體喬達也會劃船——劃的是垃圾船。
雖然有霧,但按照目連的說法,沿着湖岸一直往西,當看到一棵高大的金冠樹時,就說明到那個沿湖小鎮了。
至于在大霧天怎麽看金冠樹?有阿那律。
阿那律端坐在船頭,雖然他的眼睛瞎了,可是他的心沒有瞎。他的心眼除了無法欣賞美景,看不到顔色外,其實比正常人的眼睛還要好使,無論是黑暗還是霧氣,都無法遮擋住他的眼睛。
忽然,船頭的阿那律喊道:“尊者,有人。”
喬達摩朝着阿那律指着的方向望去,湖面上一片霧氣,什麽都看不清。
“是什麽人?”喬達摩問道。
“浮在水上,好像…好像是個小孩。”
“小孩?”
喬達摩朝着阿那律指着的方向劃去,沒一會兒就看到湖面上漂着一根浮木,浮木上有個人緊緊抱在上面,從身形看的确是個孩子。
喬達摩趕忙将船劃過去,靠近那根浮木,那孩子趴在浮木上,雙手緊抱,人已經昏了過去。
匡樓将孩子抱上了船,讓其平躺在船頭的甲闆上,是個男孩,約莫十歲左右,黑黢黢的臉龐,穿着一件刀麻的短衣,沒有鞋,從打扮來看是低種姓的孩子,不知怎麽會漂在湖面上,難道是周圍村莊的小孩?
目連從睡夢中醒來,見到這小孩,奇道:“周圍的村莊早就被淹掉了,怎麽現在有孩子漂在湖裏?”
“綠鏡湖這麽大,所有的村鎮都淹沒了嗎?”喬達摩問道。
“嗯…也不全是…”
“會不會是雨停之後,有人想回自己的家中,結果落了水。”阿那律猜測。
“家中既然被淹沒了,爲何還要回來?待在城中不好嗎?”匡樓說道。
三人一齊望向匡樓,眼神中充滿了關懷,匡樓抓了抓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匡樓雖然聰慧過人,博文廣識,但對人間疾苦知之甚少,他不知道美好的翡翠城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地獄。
“别猜了,先把孩子弄醒,來問問他。”喬達摩道。
匡樓給他施了一個回魂咒,小孩慢慢轉醒過來,看到船上的人,一雙大眼中充滿了惶恐。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小孩開口問道。
喬達摩笑了笑,道:“這個問題該我問你才是,你是什麽人?怎麽會漂在這湖泊上?”
“我…我是金冠鎮的人,跟着家人一起想回鎮上,結果船翻了。”
“你們從哪裏來?”
“從孔雀城來的。”
“孔雀城?”
喬達摩望向匡樓,匡樓道:“孔雀城在大綠鏡湖沿岸的一座石山上,曾經是一座抵禦阿茲人的要塞,南石鎮就在孔雀城附近,那裏盛産孔雀石,有銅礦。”
喬達摩又問了小孩幾個問題,小孩回答地很流利,沒有任何破綻。
目連給小孩拿來清水和食物,小孩立刻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來,看樣子是餓壞了。
喬達摩告訴他,他們四人就是準備去金冠鎮的,正好帶着他一起回去。
小孩連連點頭,跟着就躺在船艙中睡着了,劃船的人換成了匡樓。
而船頭的阿那律拉過喬達摩,輕聲道:“這孩子不太對勁,我感覺…說不上來。”
這小孩上船後,阿那律一言不發,一種難言的感覺一直包圍着他。
喬達摩點點頭,輕聲回道:“我知道,多加小心。”
這孩子的話的确毫無破綻。
但正是因爲沒有破綻,才是最大的破綻。
他才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