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下午,石室外的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
因爲是大祭司的修行室,所以石室的窗戶特别大,特别敞亮,光柱照射着灰塵在空中翻滾。
喬達摩低身用手鞠了兩捧水含在了嘴裏,然後走到窗邊,對着光柱噴了一口。
随着水霧在空中散落,由于光線的散射,光柱中很快就出現了一道很小很小的彩虹。
喬達摩指着彩虹,道:“傩雲大祭司,你可知這光柱中爲何有彩虹出現?”
在雨水頻繁的翡翠城,彩虹是常常出現的自然景觀,作爲信奉太陽的大祭司,傩雲自然也有他的解釋。
他道:“虹乃是太陽神蘇利耶的法身在空中所使用的弓箭,蘇利耶三世摩奴在戈帕爾高原的無人雪域中,與娑婆世界的雨神帕舍尼耶戰神争鬥,他們大戰了三天,最後蘇利耶用弓箭一箭射中了帕舍尼耶的右眼,赢下了這場勝利。從此,戈帕爾高原就歸于無垢世界,将娑婆世界的蠻人擋在了高原以西。勝利後,蘇利耶三世摩奴将手中的弓放在了戈帕爾高原大雪山的山頂,化爲了一道彩虹。從此這世間便有了彩虹,象征着太陽神蘇利耶的戰績。每當雨水停歇,彩虹就會出現。”
這是往事書《太陽書》中的記載内容,傩雲自然是倒背如流,并且從未懷疑過其中的内容。
喬達摩笑了笑,他并沒有否定傩雲的話,在這個世界神靈說不上無所不能,但也确實可以無中生有。
或許戈帕爾高原大雪山上的彩虹,的确就是太陽神蘇利耶的弓化成的。
可是這個世界的太陽光一樣遵循着基本的光學原理,由可見光可不可見的電磁波構成。
随着水霧逐漸消散,小小的彩虹也不見了,喬達摩問道:“那請問傩雲大祭司,剛剛我噴水形成的彩虹,莫非也是蘇利耶太陽神的弓嗎?我隻是一個古魯,可沒有化弓爲虹的咒力。”
傩雲哼了一聲,道:“太陽神蘇利耶有法身一座,又有報身萬千,他的弓化成的彩虹,自然會在各處出現。隻要太陽照射到的地方,就會有他豐功偉績的标志。”
傩雲這一套理論看起來倒是無懈可擊,不過喬達摩不準備反駁他,也不準備挑他的刺。
不然一不小心被傩雲大祭司扣個“渎神”的帽子,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走到桑傑上師跟前,悄聲問道:“上師,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桑傑點點頭,别說幫一個忙,幫十個都行,隻要能讓傩雲大祭司難堪就可以。
喬達摩耳語了幾乎,桑傑上師點點頭,走到水盆前,雙手結水龍印,念言靈咒,“三滿多沒馱喃”,使了一個簡單的水珠咒。
盆中的水慢慢漂浮,在空中凝結成一個大水珠,然後慢慢飄了窗口的陽光下。
“水珠再扁一點,扁一點……對,這樣正好……好好,好,請看!”
喬達摩指揮着桑傑上師變換水珠的形态,終于光通過水珠的折射在地闆上形成了一道彩色的光帶。
衆位大祭司看着這七彩的色帶都很是驚訝,這不是和彩虹的顔色一模一樣嗎?
傩雲看到這色帶也是眉頭緊皺,感覺和彩虹有點像啊,難道……不對,往事書裏可沒有這麽解釋過,這是什麽原因呢?
喬達摩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地球上中學生都明白的色散原理,也是牛頓三律尊者發現的一項重要物理學原理,奠定了後來光學的基礎。
很多古代的文獻都有記在水珠、晶體在有光通過時出現了彩色光斑的現象,隻是很難對其進行解釋。
喬達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知道,這是因爲陽光中的可見光經過色散呈現出了不同顔色,而彩虹出現的原因就是因爲水珠所帶來的色散效應導緻的。
喬達摩指着地上的七彩光譜道:“傩雲大祭司,你看到了嗎?陽光通過水珠,就會散成多種顔色,而天上之所以出現彩虹,就是以爲天空中有許許多多細小的水珠,将白色的陽光分成七色,才有了彩虹的。我想,太陽神蘇利耶真是知曉這樣的世間運行之理,才能将自己的弓化作彩虹,擲于雪山之巅。”
一通簡單的解釋後,喬達摩不忘給太陽神蘇利耶臉上貼貼金,省的傩雲大祭司給自己扣帽子。
傩雲大祭司的臉色很是複雜,變了幾變後,他竟雙手合十朝着喬達摩鞠了一躬,道:“三藏自來尊者的确學識廣博,你這一番話讓我受益頗多。我熟讀太陽書,對這一段的參悟、觀察和思考,卻遠不及自來尊者,真是慚愧。”
傩雲這麽一說,喬達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而且像傩雲這樣的人,如果大部分精力不是花在讀經義和往事書的神話傳說上的話,有些自然現象可能早就會有更爲精準的解釋。
“但如果那樣,他或許早就瘋了吧?”
喬達摩想起了匡樓,他心中對神靈的疑惑愈發深重了。
水珠“嘩”地一聲散掉,落回了水盆之中。
桑傑上師看到傩雲大祭司吃癟,心情還是很愉悅的。
他對喬達摩道:“喬達摩,你不是說下午有事要出廟嗎?去吧,今天下午的經義課你不用上了,明天再上。”
喬達摩忙道:“多謝桑傑上師,多謝傩雲大祭司,喬達摩告退。”
順利從大祭司們的修行會場出來,喬達摩一溜煙出了神廟主殿,朝着大門跑去。
而在修行室裏,衆大祭司都不說話,等着傩雲大祭司繼續講經。
傩雲大祭司坐在蒲團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喬達摩的确有仙人之姿,桑傑上師需好好培養,薩丁神廟的下一位仙人,指日可待。”
桑傑雙眼微閉,沒有正面回應,隻是道:“還望傩雲大祭司早日修成法身,好回歸太陽神廟。”
傩雲苦笑了一下,道:“我今日心煩意亂,半年有餘,修行未有寸進了。倒是聽喬達摩一番話後,心中似有所悟…”
桑傑上師睜開眼,道:“喬達摩,未來說不定會在寫成一本往事書的。”
衆多大祭司都面露驚訝之色,往事書和奧義書不同,奧義書大祭司就能寫。
而往事書,仙人也是無法上冊的,隻有半神和神靈才可以。
無垢世界已經好幾百年沒有出現一位半神了,更别說神靈。
這個世界似乎已經趨于穩定,不再有新神的誕生,在神廟的宣傳中也将神靈的地位放的越來越高不可攀,難以企及。
但在一千多年前并非如此。
神靈時常在人類中降臨,也有修行者成爲半神,受到供奉,擁有信徒。
而如今,一切都陷入了一種停滞,神靈高高在上,凡人再難以見到他們。
一向和桑傑上師不和,總是唱反調的傩雲竟也不說話,他閉上眼盤坐在蒲團上,用心慢慢消化喬達摩剛剛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
喬達摩從神廟出來,在大門口遇上了同樣要出神廟的尤博厲。
“尤博厲,你也要出去嗎?”
尤博厲點頭,道:“我今天下午要去阿迪卡裏家族教授刀術,我們一塊走吧?你要到哪裏去?”
喬達摩道:“我…我要去一趟索娜奇宮…”
一聽到索娜奇宮,尤博厲雙眼圓瞪,上下打量着喬達摩,道:“喬達摩,雖然你很年輕,可是…色是刮骨鋼刀啊。神廟的生活雖然枯燥無味,但你要專心于修煉才行,桑傑上師對你很是寬厚,且寄予厚望,你可不要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喬達摩知道尤博厲是誤會了,可他也不曉得該怎麽和尤博厲解釋,隻好道:“我不是去那個的!我…我是去見一位朋友。”
尤博厲道:“呃…做朋友就更加沒必要了,雖然這樣比每次都換一個要好上一些,但作爲婆羅門,在索娜奇宮一旦發生糾纏也是很麻煩的,對名譽有損害。”
喬達摩連連揮手,道:“不是不是的尤博厲!我那個朋友是個男的!”
尤博厲一愣,眼睛瞪得更大了,原本靠得喬達摩很近的他,不自覺往後稍稍。
喬達摩看着尤博厲的神情無奈搖了搖頭,可他沒辦法告訴他自己要去見一個達利特漁民,也就是目連十三。
尤博厲是個很好的人,可他也終歸是婆羅門,無法擺脫種姓歧視制度,如果不是敬畏三藏是“神靈”,他一樣會将喬達摩視爲牲畜,隻是對牲畜的态度比旁人要好上一些罷了。
“好了尤博厲,你别亂想誤會了,我那個朋友是個刹帝利,是索娜奇宮鐵匠鋪的主人。”
喬達摩将克魯達擡出來做掩護,尤博厲這才恍然,道:“克魯達我認識他,他就是阿迪卡裏家族的武士。我是他的刀術老師。”
“真的嗎?那我們正好一同過去?”
“好!”
“對了尤博厲,你沒有結婚,會不會也去索娜奇宮玩?”
“啊?我……我…這個…這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
“哦~原來尤博厲你也愛往索娜奇宮跑啊,難怪要提醒我。”
“不是的喬達摩,你誤會了……”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朝着中城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