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城區過河時他遇到了翡翠城防的巡邏船,在驗明身份後,巡邏船沿着千沙河将他兩人送回了神廟。
從上午被優缽娜拉着離開神廟到夜晚回來,漫長的一天過去了。
喬達摩做了很多事,也發生了許多改變,再回到薩丁神廟,心态和神态已然不同。
守在神廟大門口的武僧認出了喬達摩和優缽娜,道:“是喬達摩嗎?上師上午就派人出去找你了,去了王宮,又去了中城區。上師吩咐說,等你回來後,去神廟的修行室裏見他。”
喬達摩雙手合十表示知曉了,又問道:“上午那兩位守門的武僧,沒有什麽大礙吧?”
其中一人道:“無礙,并未受傷,隻是昏睡了一會兒。不過……”說着,兩位武僧攔住了優缽娜,道:“蓮花吉祥尊者,因爲你違背了神廟的戒律,私自帶苦行僧出廟,還出手傷了兩位僧人,所以本神廟不能再收留你了,還請去其他神廟祈食。”
優缽娜似乎早已知曉這個結果,微微躬身,道:“優缽娜在此打擾了,後會有期。”
她來時孑然一身,什麽都沒有帶,去時自然也是兩手空空,沒有什麽需要拿的。
她唯一放不下的,隻有喬達摩。喬達摩也望着她,這個神秘的女子,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已被當做羅刹附體關押鎮守起來了。
兩人之間,似乎存在着一些微妙又緊密的聯系,可惜優缽娜對此守口如瓶什麽都不透露,喬達摩自己也無法發現真相爲何。
不過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而優缽娜也一定會再回來。
“你準備去往哪裏?”喬達摩問道。
“往西去,去戈帕爾高原,曼尼邦雪山城天鷹神廟。”優缽娜道。
翡翠城所在的伊拉姆邦位于一片封閉的盆地中,它的西北方向就是高聳的戈帕爾高原。
戈帕爾高原大部分屬于曼尼邦,而雪山城是曼尼邦最大的兩座城市之一——另一座是天空城。
戈帕爾高原再往西,穿越大片大片的不毛之地,便離開無垢世界,到娑婆世界了,冰雪覆蓋的高原将兩個世界隔絕開來。
優缽娜從東方來,一路往往南往西,現在她要繼續西行了。
喬達摩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優缽娜走上前,撚住喬達摩胸口挂着的舍利,将它塞進衣袍中,道:“保管好這顆舍利,我們終有一日會再見的。”
喬達摩将舍利放好,點點頭,朝着優缽娜鞠了一躬。優缽娜潇灑地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了黑暗的樹叢當中,往西而去了。
………………………………
在神廟的上師的修行室裏,桑傑面前擺放着一棵苦西梨草的葉子。
這是他修行的夥伴。
每個地方的神廟修行都有各自的方法,薩丁神廟因爲在南方的翡翠城,靠近南方廣袤的普爾佩克森林,所以在修行的方法上受到了阿茲人的影響。
阿茲人生活在普爾佩克森林當中,傳說他們是人類和羅刹的後代,可以和羅刹和平共處。
普爾佩克是阿茲語的音譯,是“魔鬼草”的意思,根據阿茲人的傳說,森林中的每一棵樹木和草葉之中,都蘊藏着魔鬼。
如果想要獲得力量,就要和這些草葉中的“魔鬼”成爲夥伴,出賣自己一部分的靈魂讓魔鬼将力量讓度給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桑傑上師一直在和這些“夥伴”溝通,他倒不是想獲得力量,而是想知曉未來翡翠城的命運。
與女神和梵天大神的心意溝通沒有什麽結果,他們都語焉不詳。
夥伴魔鬼草也無法給他答案,相反隻是增加了他的憂慮,那種不詳的征兆始終籠罩着他。
石室的門被推開了,喬達摩走了進來,走到桑傑跟前,伏地道:“桑傑上師,我回來了。”
桑傑睜開眼,面前的苦西梨草化爲了灰燼,飄散在空中。
“回來就好,明天去尤博厲那裏領罰吧。”
“是,桑傑上師。”
桑傑并未多加指責喬達摩,隻是讓他明日去領罰。
喬達摩起身正要離開,桑傑感覺有些不對,叫住了喬達摩。
“喬達摩,你…你感悟到摩耶之力了?”
喬達摩點點頭,如果優缽娜說得不錯的話,他的确入門了,能感悟到摩耶之力了。
桑傑上師感到很驚奇,忙問:“今天發生了什麽?”
于是,喬達摩将今天的事告訴了桑傑。
給公主治病,然後去下城區了結喬達的心願,最終在菩提樹下有所感悟,入了修行之門。
桑傑上師點點頭,“這或許就是你的修行之道,總之你入門了,三藏,這是一件好事。”
原本心情沉重的桑傑上師見喬達摩這麽快就入了門,心中很是高興。
他起身到櫃子裏拿出一個銅瓶,從裏面拿出一根苦西梨草,用木刀截成三段。
他把莖和葉的部分遞給喬達摩,道:“這是苦西梨草的莖,能夠幫助你更好的理解和運用摩耶之力。明日你去戒律塔領罰,記得服下它。至于葉子,試着做他的夥伴,你好好體悟一下。你就在戒律塔待上三天吧。還有,既然你已入門,那你便是古魯了,從此可以自由進出神廟。待你領完罰,去中城區給人施聖水看病吧。你給公主看病之事我已知曉了,好好利用你的知識。”
喬達摩雙手恭敬地接過苦西梨草的莖葉,雙手合十将它們放在掌心中,道:“上師,我在王府上遇到了桑多法師。”
聽到桑多的名字,桑傑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道:“桑多是我的弟弟,他早已不是神廟的僧人了,你少和他接觸。”
桑傑的語氣頗爲嚴厲,顯然對這個弟弟很是頭疼。
喬達摩點頭,又道:“桑多法師和我提到一本奧義書,叫《枯葉奧義書》……”
一聽到《枯葉奧義書》,桑傑原本半閉的眼睛突然圓睜,急問:“他給你看這本書了?”
喬達摩忙搖頭,道:“沒有,他隻是提到而已,并沒有給我看。”
桑傑冷哼了一聲,道:“我早讓他将這本書毀掉,他還是在那裏偷看…”
喬達摩奇道:“上師,這本《枯葉奧義書》,到底是什麽書?”
桑傑道:“上次我毀掉匡樓的書你應該看到了吧,那本《枯葉奧義書》的性質,和匡樓的書一樣,是一位瘋掉的僧人所做的筆記,那人是我的師弟,黑含枯葉大祭司。他在很多年前和匡樓一樣突然發瘋,後來被關進了九層戒律塔,他所有的筆記、書信,包括奧義書,統統被燒毀了。他本人因爲渎神要被處以極刑,但那時我的師父諾塔上師代他受罰,保住了他的性命。從此,黑含枯葉大祭司便修閉口行,隐居在大腳印閣中。”
桑傑對喬達摩并無保留,将曾經的往事告訴了喬達摩。
而喬達摩馬上想起那個在大腳印閣,嘴巴上插滿鋼針的僧人,原來他竟是神廟曾經的大祭司!
那晚,這個僧人竟然莫名出現在喬達摩身後,靜靜地看了他很久。
到現在,喬達摩始終弄不清究竟是什麽原因。
桑傑接着道:“凡是瘋癫渎神者留下的書、信、文字,皆不可看不可讀,以後不要再提《枯葉奧義書》的事。你好好修行吧,大腳印閣也不要再去。”
喬達摩沒有多言,點頭稱是,收好苦西梨草的莖後,離開了石室回了苦行房。
喬達摩離開後,桑傑在石室内又參坐了一會兒,起身來到石室的牆角邊。
他十指緊扣,結長生鎖印,輕念咒語,“唵,西多利耶,摩西耶~”
在牆角的縫隙中,竟慢慢長出翠色的枝條,枝條的頂端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
随着咒語,蓮花綻放,蓮花中間竟然放着一本貝葉書。
貝葉書的第一頁封面上,赫然寫着《枯葉奧義書》!
桑傑将貝葉書拿出,放在手中端詳了一會兒,長歎了一口氣,将其放回了蓮花中。
跟着,蓮花收起,慢慢縮回了牆角中。
………………………………
喬達摩回到了苦行房中,衆人多已睡下,但有些人還沒睡着。
比如小胖阿奎那,他見到喬達摩回來,立刻從鋪子上翻身起來,招呼道:“喬達摩!是你嗎?喬達摩?”
“是我,你還沒睡?”
喬達摩心想,阿奎那的眼睛倒是夠尖的,屋裏沒點燈借着月光就看到自己了。
因爲這個世界天上有兩個月亮,所以夜晚的光照要充足很多。
“你竟然回來了!晚課的時候,聽到了很多你的事,聽說你把公主給救了!”
因爲上午下雨沒有上早課,所以晚上補了晚課。
不過看起來阿奎那沒有好好上課,光顧着傳聽八卦了。
要說翡翠城着實不算很大,一點消息,半天時間從西北角的神廟到東南角的垃圾場就都知道了。
喬達摩微笑道:“是啊,隻是用了一點小手段而已。”
“是什麽手段,和我說說,說說!”
說着,阿奎那從大通鋪上爬了起來。
喬達摩想這個點大家都要睡覺了,還說什麽呀。
結果,周圍的苦行僧都聽到了,紛紛起身要喬達摩說說。
作爲苦行僧,每日的生活是非常單調枯燥的。
雖然作爲婆羅門有着最高的地位,但現在的他們得不到什麽享受。
否則怎麽叫苦行僧呢?
有聽八卦和故事的機會,這些年輕的僧人都不想放過。
喬達摩搖了搖頭,心想明日自己要去戒律塔領罰,今晚就和他們說說吧。
于是,喬達摩找了個空的地方盤坐下來,和衆人将其上午用簡易呼吸機救公主的事。
聽了喬達摩救公主的措施,衆人都很驚奇,阿奎那問道:“爲什麽用一個桶,和尿泡就能讓公主呼吸了呢?”
喬達摩撓了撓頭,這就要講到大氣壓的問題了,而說到大氣壓就要講到星球的重力,空氣的重量,還有壓強等等……
一時間,竟無從說起。
這時,突然有人喝道:“這麽晚還不睡覺,在這裏吵鬧什麽!”
衆人轉頭一看,并不是管事僧,而是從隔間鋪出來的古魯傩天。
阿奎那道:“我們在這裏聽三藏講上午救公主的事,你要是想聽就來聽聽,不想聽快點回去睡覺!”
傩天一看是喬達摩,他上午救公主的事傩天也聽說了,心中一股妒意不禁傳來。
“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而已,他私自逃離神廟,明天受罰有他受的!”
“你也是個瞎貓,你怎麽不碰一個試試!”阿奎那反擊道,他現在是喬達摩的頭号鐵杆了。
聽到阿奎那的嘲諷,傩天怒極,左手結大梵天印,朝着阿奎那就用了一個“震心咒”。
然而坐在阿奎那附近的喬達摩起身擋在了阿奎那面前,硬抗了這個震心咒。
結果,喬達摩隻是略微往後退了一下,呼吸急促了兩秒,就恢複了正常,無事發生。
傩天和阿奎那都很驚訝,傩天雖然咒術水平不怎麽,可這怎麽着也是個震心咒啊,怎麽就和輕輕推了他一下呢?
阿奎那一方面感激于喬達摩爲自己擋了一咒,另一方面他有些激動地問道:“喬達摩,難道…難道你入門了,你能感悟摩耶之力了?”
喬達摩點點頭,道:“的确,桑傑上師告訴我,從今起我就是古魯了。”
衆人一下子議論紛紛,喬達摩竟然這麽快就成爲古魯了?
好多苦行僧一輩子都進不了古魯的境界,入不了門。
看樣子,喬達摩果然是修行不世出的天才!
衆人圍着喬達摩像看珍惜動物一般,問他是怎麽入門的,什麽時候入門的。
喬達摩也沒有隐瞞,說自己是在菩提樹下悟道入門的。
從此之後,薩丁神廟花園的菩提樹下多了好多苦行僧冥想悟道。
而傩天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他又不知道能怎麽樣?
他費勁心力好容易達到古魯的境界,又耗費好多功夫學會了咒術。
原來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不值一提嗎?
就像,就像他面對哥哥傩雲一樣。
看着被衆人圍住的喬達摩,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圍繞着傩天。
沒有人注意到,傩天耷拉着腦袋離開了苦行房。
他在神廟中失魂落魄地遊蕩,回想起過往的種種,心中的憤恨、不平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沖擊着他的精神。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大腳印閣附近。
他擡頭望着天上明亮的雙子星,紛亂的情緒和心,更加的淩亂了。
“到我這裏來。”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傩天精神一凜,是誰?是誰在說話?
“到我這裏來。”
聲音再度出現,好像是從大腳印閣裏傳來的。
“什麽人!是什麽人!”
傩天朝着大腳印閣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人。
他猛地一轉頭,一個滿嘴插滿鋼釘的人,正站在他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