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五個月是雨季,後五個月是旱季,結果一整個風月都在下雨,到雷月才停歇。
到雷月的下旬,綿長的大雨散去後的第十五天,又一場雨重新降臨到翡翠城。
翡翠城對于雨水的恐慌還沒有散去,人們紛紛躲避到高處,在心中默念女神的名号,來祈求雨季快點過去。
因爲下雨的關系,神廟的露天早課被取消,改在神殿舉行誦經儀式。
一來這是神廟中例行的活動,二來也是爲了向女神祈福,希望這隻是一場普通的雨,不要又連綿不絕下上兩個月。
太陽月是施肥、除草的農忙季節,地裏的木薯需要大量陽光來幫助生長。
如果繼續下雨的話,整個伊拉姆邦的糧食收成将成爲大問題。
對于薩丁神廟的祭司來說,保證邦内氣候的風調雨順,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這次誦經的内容是由傩雲大祭司來确定,他選擇了往事書《森林書》和《太陽書》當中的篇章,讓那些未開竅,沒有晉升成爲古魯的苦行僧來誦、念、唱。
因爲儀式是由傩雲主持,所以喬達摩當然沒有得到誦經的機會,他被安排在神殿的門檻處,盤坐在那裏聽。
雨淅淅瀝瀝的下,從神殿的飛檐往下滴落,喬達摩坐在門邊,難免被濺到雨水。
對于誦經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隻覺得無聊透頂,因爲選誦的篇章都是那些連篇累牍的溢美之詞,還有各種各樣拍馬屁、捧臭腳的内容。
如果挑裏面的故事内容出來講一講,他還覺得有點意思。
這樣的誦經内容,比領導開會還要催眠。
坐在門檻子上,喬達摩身體一半在神殿裏,一半在神殿外,一邊的耳朵聽着催眠曲一樣的誦經,一邊的眼睛望着外面的雨簾,給薩丁塔周圍蒙上了一層氤氲的霧氣,霧藍色、沙黃色和墨綠色交織在一起,天邊有幾隻大鳥飛過穿過了雨幕。
是秃枭,可能一下雨又有哪裏的屍體漂出來了。
一個不和諧的紅點出現在了眼簾中,越來越近,朝着神殿飛奔過來。
喬達摩眼前一亮,他知道肯定是優缽娜,她的紅色袍子在雨中特别顯眼。
“喬達摩,坐下!”神殿内傳來傩雲大祭司的聲音。
喬達摩因爲看到優缽娜有些激動,站起來讓傩雲看到了。
他隻好坐下,但眼睛已經盯着飛奔而來的優缽娜,她很快帶來的神殿前。
她沒有穿雨蓑,雨水卻沒有淋濕她的衣袂,她用了一個環繞周身的旋風咒,将那些雨統統給吹走了。
喬達摩剛想說話,優缽娜卻上前一把拽住了他,拉着他就往神殿下面跑。
“哎哎哎,你幹嘛,我還在參加誦經儀式呢!”
“來不及了,我要你去救人。”
“救人?救什麽人?”
“娅茜公主。”
“娅茜公主?娅茜公主吃過藥不是好了嗎?怎麽…”
“到了就知道了,快走!”
“可是我不能出寺…”
一邊說着,優缽娜已經施展了縮地咒,拉着喬達摩從薩丁塔上下來,朝着神廟外飛奔而去。
到了神廟的大門口,守門的管事僧想要攔下詢問,優缽娜一人一個昏睡咒,讓兩人統統睡了過去。
喬達摩看到優缽娜如此匆忙的樣子,心想娅茜公主一定情況糟糕。
在喬達摩用臭尾草治好了阿奎那後,藥方很快就在翡翠城中流傳了開來。
優缽娜在喬達摩的指點下,去巴裏王那裏給娅茜公主喝了藥,據說喝下以後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和其他僧侶一樣,優缽娜也告訴了巴裏王,說是神廟一位叫三藏的尊者受女神恩賜得到的藥方。
這位三藏法師還是桑傑上師收的最後一個徒弟。
所以,巴裏王已經準備好雨停後,來神廟賜禮、祈福,并讓女兒娅茜成爲神廟的聖女。
可現在,從優缽娜的表情看,事情有了變化。
喬達摩第一次離開神廟,從神廟的大門出來,是一個用砂岩鋪就的廣場,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水池,五條長而直的道路從廣場朝幾個方向延伸,周圍茂密的樹林被一條條通往城市各個分區的道路給分割開來。
優缽娜拉着喬達摩走向東的這條路,去往巴裏王的宮殿。
“優缽娜,到底怎麽了,你要告訴我啊。”
第一次出來的喬達摩無瑕顧及城中的風景,他要知道是怎麽回事。 m.a
如果娅茜公主發生了什麽病情惡化,他過去也是沒有用的,因爲他并不是真正的醫生。
任何藥對病症的治療都不可能百分百起效,如果出現反複,喬達摩也沒有辦法。
“娅茜公主前天已經要好了,但不知道爲什麽,今天又開始出現病症,而且比之前好像更加嚴重了,現在她有生命危險!”
優缽娜語氣很是着急,可喬達摩更着急,你拉着我去也沒用啊!
“停下,停下,停下!”
喬達摩連喊了幾聲,最後不得不奮力掙脫了優缽娜的手,優缽娜才停下咒語。
她瞪大眼睛望着喬達摩,喬達摩道:“我不是醫生,我隻是知道救治瘟疫的藥方而已。藥方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能不能康複和病人的體質,還有運氣有關。如果她再度複發的,除了繼續吃臭尾草汁外,我也沒有别的辦法。你拉我過去,也是沒有用的。”
優缽娜的眼神中泛出了憂郁的霧氣,就如同雨天這藍色的水霧一般,看得喬達摩有些心疼。
“嗯…你說的對,是我魯莽了,貿然将你拉出來,回去說不定要受到責罰的。”
“責罰我倒是不怕,隻是…娅茜公主…”
其實喬達摩心中也有幾分奇怪,雖然娅茜公主身份高貴,但優缽娜也不至于因此就如此焦急,以至于問也不問一句就強拉自己出廟,這不符合她的性格。
見優缽娜神魂不定的樣子,喬達摩想了想,道:“娅茜公主出現了什麽症狀,你告訴我,我看看有沒有辦法。”
優缽娜眼神中燃起一點希望,道:“症狀……和之前得瘟疫時大不相同,她…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要大口大口吸氣才行。身體發熱,喉嚨有痰。”
聽到優缽娜的描述,喬達摩皺起了眉,怎麽這個症狀感覺這麽熟悉啊?
難道除了瘧疾之外,城中還有一種更爲厲害的肺部傳染病?
這種可怕的肺部傳染病,都傳染到異界來了?
喬達摩心想,既然這個世界有着和地球類似的生命體,那自然就有類似的病症,類似的細菌和病毒。
可是地球上都沒有肺部傳染疾病的治療藥物,這異界更加不可能有了。
穿越之前喬達摩完整經曆了疫情,很多信息他記得還是比較清楚的。
如果真的是肺部傳染病的話,不管是細菌性還是病毒性的,傳染性都很強。
搞不好優缽娜已經被傳染,整個王宮,乃至整個翡翠城,早已到處是超級傳播者了!
這個世界沒有抗生素,沒有抗病毒的藥物,隻能靠自身免疫力硬扛。
扛過去就是生命的奇迹,扛不過去就被大自然淘汰。
娅茜公主剛剛被瘧疾折磨,身體肯定很弱,更容易被感染。
怕是兇多吉少。
“喬達摩?喬達摩!有辦法嗎?”
見喬達摩緊鎖眉頭,臉色陰晴不定,優缽娜更爲憂心了。
她以爲娅茜公主病情兇險,喬達摩都沒辦法。
卻不知道喬達摩在想更遠的事情。
定下神來,喬達摩道:“我算是有辦法,但沒有把握,如果救不回來,可不能算我的。”
優缽娜臉色一亮,點頭抓住了喬達摩的手,道:“那是一定,你是桑傑上師的徒弟,他們不敢拿你怎麽樣。而且巴裏王已經預備好了娅茜公主的喪禮……希望娅茜公主有救,她是個很好很單純的女孩。我曾經有個妹妹和她很像,結果生病死掉了,我時常會想起她…”
優缽娜似乎看出了喬達摩的疑慮,爲什麽她會那麽在意娅茜公主,便将内心真實的想法告訴了喬達摩。
喬達摩點點頭表示理解,讓優缽娜快些,不然很可能會耽誤了治療。
不過喬達摩并不知道,優缽娜有一點沒有告訴他,那就是她有個妹妹生病死掉,已經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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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裏王的宮殿離神廟并不遠,它們分别占據了城市的東北角和西北角。
宮殿使用砂岩和紅磚搭建而成,不過所有的建築都塗上了用白垩制作的塗料。
在宮殿群的正中央,高聳着主殿“白獅宮”,傳說第三代羅阇在下令建造這座宮殿時,闖入了一條白色的獅子,羅阇親手射死了這頭獅子,并用白獅來命名宮殿。
優缽娜從宮殿正門進入,暢通無阻,甚至有侍衛爲她開路。
繞過白獅宮,朝着宮殿的後花園行去,喬達摩一路上顧不得欣賞宮殿美輪美奂的建築和景色,隻覺得自己被優缽娜拉着在風雨中漂移。
來到花園旁的一處小樓,這是整座白色宮殿建築群中唯一一座青綠色的建築,外牆塗着用天青石做成的塗料,和周圍的花草樹木融爲了一體。
這裏就是娅茜公主的府邸,優缽娜領着喬達摩來到門前,被兩個侍衛攔住。
因爲喬達摩是男子,男子是不能進入公主的小樓的。
“他是三藏尊者,用臭尾草治病的三藏尊者!”優缽娜忙道。
這時,樓上傳來一個沙啞而急切的聲音,“讓他上來,快讓他上來!”
侍衛連忙放行,優缽娜領着喬達摩來到了三樓娅茜公主的寝室。
小樓内到處樓籠罩着白色的紗幔,仿佛夢境一般。
娅茜公主躺在床上,側着身子,身體上下起伏,很用力地在呼吸着。
還不時傳來咳嗽,呼吸聲重的好像是風箱一般。
喬達摩摸了摸長袍上的兜,想找個口罩戴起來。
哪裏可能有口罩呢?
在這樣的世界,根本無法避免被傳染的。
如果真的是傳染性很高的病毒的話。
一個戴着白色冠帽的中年男子迎到喬達摩跟前,二話沒說單膝跪地,拉住喬達摩的手道:“請尊者救救我的女兒,救救我的女兒!隻要救好她,一定将娅茜送往神廟,擔當聖女一職!”
這個形容憔悴的男子自然就是巴裏王了,他留着漂亮的絡腮胡,有着明亮有神的大眼睛。
隻是在連續的大雨,城中的災禍,以及女兒病痛的折磨下,他的眼睛像幹涸的湖泊般失去了神采。
他将罪責歸咎于自己未将女兒送去神廟擔當聖女,因爲他太愛惜這朵翡翠城的鮮花,他已經失去了最心愛的王妃,不能再失去女兒。
以至于他亂了心智,以爲可以用偷梁換柱的方法瞞過神明。
此時他跪在喬達摩面前,将喬達摩當做桑傑上師和女神的代表,期望得到寬恕。
他從優缽娜那裏得知了喬達摩用臭尾草治療瘟疫,是得到了女神的啓示,更加将其當做神使。
“您…您快起來吧,讓我看看公主的情況。”
巴裏王連忙起身讓道,喬達摩來到公主床前,隔着白色的紗幔見到了側躺在床上的娅茜公主。
雖然隔着紗幔,雖然病痛在折磨着她,可是娅茜公主的清柔美麗還是像雨水一樣落在了喬達摩身上。
她的眼睛和她的父親一樣,如同一汪湖水。
望向喬達摩的眼神因爲病痛而更加的惹人憐惜。
喬達摩見她呼吸困難的模樣,知道肺部肯定受到了侵害,讓她能夠呼吸順暢是治療的第一步,否則她很快會窒息而亡。
可是在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呼吸機,許多肺部遭到疾病的病人,都是咳嗽或者呼吸困難而死。
娅茜公主如果繼續這樣大喘氣、咳嗽下去,最後也會死于窒息。
喬達摩對跟在身後的巴裏王道:“王上,請找一個甲豬的尿泡來。”
“什麽?尿泡?”
“是,甲豬的尿泡,越大越好,還有兩根滕管,越快越好,娅茜公主的病情耽誤不得。”
巴裏王聽了不敢耽擱,立刻吩咐手下去殺一頭最大的甲豬,将它的尿泡給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