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在唐甯唇齒間來回萦繞翻轉。
念叨着,念叨着,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涼薄淺淡的笑容。
“呵~”
輕笑從那嬌豔的紅唇中逸出,上翹明媚的眼角染着幾分譏諷:“又不是渾然無知的三歲兒童,怎還會相信這世上有神明呢?”
十二聽到唐甯說出這番類似自嘲的話語,嘴巴一張,想要說些什麽。
但瞧見她面上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神色,想要說出的話語便被堵在喉嚨,怎麽都吐不出來。
她想跟唐甯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些話說出口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點,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真的應驗呢?
可轉念一想,自己作爲一隻動物精怪,對一名道家弟子說這話,似乎好像不是很合适。
怎麽說呢?
有一種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感覺。
“十二相信這世上有神明?”
注意到十二臉上的爲難糾結,唐甯以爲她是相信世上是有神明存在的。
相信嗎?
十二望着已經沒了氣息的江家中年男子,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恩?
這一番動作,讓唐甯摸不着頭腦。
她這是相信呢?
還是不相信?
“人世間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
說到一半,十二突然停了嘴,小心瞄了唐甯一眼。
“所以你要不暫時先相信這世上有神明存在?”
聽清十二的什麽,唐甯先是愣了一下,随後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哈哈哈~”
這小十二,比自己想象還要好玩。
“你這話,神明聽到了怕是要生氣的。哪有人是暫時相信的啊?”
信,那便會一直相信。
如同心中的信仰,即使經曆萬般坎坷苦難,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可要是打心眼裏不信,那說再多,都無法改變主意。
“暫時怎麽了?”
十二可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
“就像吃東西,吃膩了某一樣,總得換換口味吧?”
不然一直吃着同一樣物品,時間久了,也是感到厭煩的。
十二這番不着邊際的話與,讓唐甯面上的笑意染得更重了。
“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江家這名中年弟子拼死才得出的結果,這可信度,怎麽說都會比常人高。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先聽我的,暫時相信這世上有神明存在?
“不信。”
哪怕十二還沒将話全部說完,但從她面上的神态,已然猜到她要對自己說什麽。
唐甯看了十二一眼,回到自己位置,重新在生死棋盤上坐了下來。
“若這世上有神明,那爲何世人要經曆這麽多苦難?爲何在世人在陷入絕境之時,無一人伸出援手?”
神明也好,菩薩也罷。
與唐甯而言,她都是不相信那些東西存在的。
若他們真的存在,那這世上的陷于苦難無法脫身之人,便不會有如此之多。
十二心中其實是不相信世上有神明存在的,但不知爲何,聽到唐甯如此平靜的說出這番話語,心中卻感到一陣莫名抽痛。
望着她嬌豔姝麗的側臉,十二心中一動,有些話便不受控制脫口而出。
“那小甯是這世上的苦難人之一嗎?”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唐甯方才說的苦難人是她自己。
自己是苦難人嗎?
唐甯把玩着白色棋子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微微仰起頭,看向十二。
清澈的瞳孔之中倒映着一輪銀月,上翹的眼角帶着幾分媚意,睫毛輕顫,微微一眨,讓十二霎時亂了神。
妖精!
這樣的唐甯,真的與勾人魂的妖精完全沒有任何差異!
“我是不是苦難人這很重要嗎?”
唐甯沒有直接回答十二的問題,而是反問她另外一個問題。
而且開口問十二這問題的時候,她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
淡到她仿佛将這世間一切,全都不放在心上。
似乎她隻是這世間的一個過客,縱使喜怒哀樂、諸多愁苦纏繞周身,她亦是不爲所動。
“重要。”
十二語氣堅定,于她而言,這問題的答案似乎很重要。
她以爲自己堅定的語氣,會讓唐甯收起嘴角那抹刺眼的笑容,不曾想那抹笑容非但沒有淡去,反倒逐漸加深。
“哪裏重要了?”
唐甯将手擡起,将指間捏着白棋置于月色之下,半眯起眉眼盯着,神色認真。
仿佛那白玉打磨而成的白棋裏面,藏着什麽好看的花紋圖案一般,很是吸引她。
“我若是困難人,十二難道還能伸手将我從中拉出不成?”
“我可以......”
十二剛要開口,她想告訴唐甯,若她陷于苦難之中,自己定會毫不吝惜伸出雙手,将她從中拽出。
但話還未說完,便被唐甯打斷了。
“小十二,這世上,能将人拽離出苦難的,從來都不是神明或是菩薩,而是自己。”
若是一直覺得自己身處困難之中,無論外人怎麽做,陷于其中之人真怎麽都看不到那伸來的援手的。
他不僅不會抓住伸來的手,反而還會放任自己沉淪其中。
“更何況,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什麽事?”
“你覺得是苦難的東西,對我可言,也許稱不上困難呢?”
是不是苦難,可不是由旁人說了算的,這是要由自己的心去評判認定。
“這世上的事,除了生離死别會讓我感到悲傷意外,其餘降臨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不曾覺得那是苦難。”
無論是自由學習符文術法所吃的苦,還是燕珣派人埋伏追殺所受的傷,亦或是此時人不人、鬼不鬼、僵屍不僵屍的狀态。
這對唐甯而言,都不能算作苦難,頂多算是打磨自己的工具罷了。
唐甯看了一臉呆愣的十二一眼,捏着白玉棋子的手一用力,瞬間将它撚成粉末。
“算了,不說這些了。小十二不需要去想這些複雜的東西,不開心,就去林間跑一圈就好。”
這世上的某些道理,并不是看得越透徹越好。
如果一個人把許多事情看得很是透徹,說明他經曆的事、受的傷便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