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到時,室内已經站滿了人,說起來也算得上是新老成員的第一次正式集合。
林肖第一眼就瞥到了不遠處的張勁和馮升兩人。
這時,恰好對方也朝這邊看來,視線相對的瞬間原來正在說笑的表情頓時僵硬在了那裏。
他們旁邊的人留意到了氛圍的尴尬,低聲問了兩句,然後也擡頭看了過來。
林肖對此并沒怎麽在意,向周圍看了一圈後找了個空着的位置想要再補幾分鍾的覺,卻見那幾人也跟着來了這邊,終于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知不知道擾人睡夢有如殺人父母,這到底是有多大仇啊!
“你就是林肖?”走在最前頭的男人高高瘦瘦,說話間上下打量着他,“聽說你很厲害?”
“你們還有完沒完了啊?”蕭勵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不就昨天被連續輪了兩局而已,犯得着這麽咬着不放嗎!”
“切,也就運氣好而已。”馮升有些挂不住面子地搭了句話,被男人掃了一眼後又乖乖閉了嘴。
“請問你是?”林肖不得不強打起了精神。
“我叫錢彬,是a區的負責人。很高興有新成員加入訓練營,期待日後和兩位的切磋交流。”這樣說着,男人舉止禮貌地伸出手來。
林肖不由打量了他一眼,從那雙眼裏并沒有看出什麽挑釁的味道,倒确實感受到一種壓抑在深處的躍躍欲試的興奮情緒。
這個人顯然對自己的水平很自信,不過這種渴求對手的态度,倒并不讓人感到讨厭。
林肖的嘴角便也淡淡地勾了起來,伸手與他友好地握了握:“我的榮幸。”
錢彬這才看向蕭勵:“笑蒼穹?以前交手過這麽多次,現在見了本人,感覺還真有些不一樣。”
蕭勵眼皮略微一跳,沒好氣地問道:“你誰啊?”
錢彬道:“黑法師,淚落冰封。現在認識嗎?”
天梯前10的強者之一,也是平時對戰的對手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其中的一個。蕭勵這才把跟前的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有些囧道:“淚落冰封?你怎麽會在這裏?不對啊,黑玫戰隊門檻有這麽高嗎,就你這水平居然還隻待在了訓練營?”
錢彬回道:“我現在的年齡不适合進職業圈,在這裏的另一個身份是輔助教練。”
“差點忘了你都一把年紀了。”蕭勵恍然大悟,轉而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當助教什麽的,你行嗎?不管怎麽說還是我的手下敗将來着。”
錢彬看着他笑了笑:“行不行,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蕭勵還想說什麽,這時劉瑾軒從訓練大廳外走入,向周圍掃了一眼後,瞬間一片鴉雀無聲。
訓練營整體分成abcd四個區域,各有一位負責人來協調各區域日常的訓練情況,并且不定期地會安排各區之間的循環對戰,以實現良好的競争氛圍。同時,這也将作爲評選選手的重要判斷标準。
這些負責人有的是助理教練,有的是預備選手,除了目前已經知道的a區負責人錢彬以及c區負責人鄒亓官外,b區和d區分别是由孫秀倩以及李非二人負責。
鄒亓官因爲年紀最小的緣故,跟另外三人并排站着的時候,顯得格外惹人注目,這讓他本就紅潤潤的小臉頓時更燙了。
在四位負責人清點完各區的成員之後,正式成員開始進行日常的基礎手速訓練,而新隊員則被單獨帶到了旁邊的會議室裏,人手發了一本冊子,裏面詳細地記錄了目前zone當中所有角色的技能介紹及冷卻縮短時間。
林肖随便翻了兩頁,頓時睡意全無,饒有興趣地翻看了起來。
這可是好東西啊!雖然之前他也在網上翻過一些資料,但是畢竟有些太雜亂了一點,之後一心爲了先折騰裝備,也始終沒有再靜下心來整理過。而這本冊子裏就連每年版本調整的明細數據都寫得清清楚楚,簡直是爲他眼下這樣的情況而量身定做的一樣!
當聽說這本東西居然還需要進行書面測試時,蕭勵就頓時萎了。他在旁邊沒精打采地用一隻手托着腮幫子,另一隻手心不在焉地翻着,擡頭見林肖這麽一副認真的樣子,忍不住道:“這破冊子有什麽好看的,居然背這些東西,變态啊!”
林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知道你現在和職業選手最大的差距在哪裏嗎?”
蕭勵搖頭:“不知道。”
林肖笑道:“理論。你完全沒有深入了解過的系統化的理論。以及,對戰過程中的戰略理念。”
蕭勵一頭霧水:“那是什麽。”
“比如你現在的對戰風格,就是典型手速憂于腦速。”林肖見他依舊一副不懂的樣子,耐心解釋道,“也就是說,在對戰過程中,比起對于對手的行爲判斷,你更多的應對是通過本能的反應以及瞬間爆發的反射性手速而産生的,在此之前,并沒有對對手進行過太多的預判。”
蕭勵點頭認同:“這個确實。”
林肖挑眉:“所以當你遇上一些套路選手時,就會很容易被對方壓制。”
蕭勵恍然大悟:“難怪當時我才會有一種被你壓着打的感覺。”
林肖搖頭,無情戳穿:“這麽說也不對。就算不用套路,我的手速也一樣赢你。”
蕭勵默了一會,瞪他:“……你說真人pk我們誰赢?”
“咳,這就算了。”林肖清了清嗓子把話題轉了回來,繼續說道,“所以說,電競賽場并不是網遊裏那樣随機應對,每一局上場之前,對方選手很可能已經針對你制定出無數種應對策略。要想成爲電競選手,手速雖然是一項硬指标,但并不是絕對的,更重要的是可以随機應變。在此之前,就需要精準掌握對方的屬性特質。這也是爲什麽許多職業選手在天梯裏的排名未必多高,但在賽場上卻可以光彩四溢的原因。”
蕭勵在他的長篇大論下徹底舉旗投降:“行了行了,你說的都對!我看,我看還不行嗎!”
林肖滿意一笑:“所以啊,職業選手可不是你想象中那麽好當的。”
一整個上午就這樣在會議大廳裏度過,在此期間林肖還特意關注了一圈其他人的動靜。
這一批入訓練營的加上他們兩個一共十二個人,除了個别在那邊偷懶打瞌睡,大部分都是格外認真的态度。
看着這麽一張張對未來充滿憧憬的臉,他不由平淡無波地浮了浮嘴角。
還記得當年自己入隊的時候,也是這樣意氣奮發的一批人,然而随着後面的考驗和磨砺,漸漸就開始有人陸續退出,很少能徹底堅持下來。畢竟,在旁人看起來格外光鮮榮耀的職業舞台背後,更多的是日複一日枯燥乏味的重複練習,是看不到的汗水揮霍,以及即便再刻苦努力也依舊無法預測的未蔔前途。
在這樣的過程當中,很多人會漸漸感到失望,也有很多人會在一個個日夜之後消磨盡了鬥志、忘記了初衷,最後留下的人寥寥無幾。而即便在這麽屈指可數的幾人中,最後可能也隻有一小部分,才擁有走入聯盟的機會,至于能在這個舞台上徹底發光發熱的,那就更少了。
并不是擁有夢想就一定可以成功,并不是付出努力就必然得到收獲,這就是電子競技的殘酷性。
……
經過一早上的習讀,到了中午的時候,訓練營的全體成員去黑魂俱樂部餐廳用餐。
林肖看了一圈沒有見到黑玫幾人的蹤迹,給沈常與發了條短信:“你們中午沒有午休?”
過了一會,收到沈常與的回複:“在最後确定對戰策略。”
林肖看了眼日期,這才想起來過兩天就是跟天啓戰隊的比賽了,于是就沒有再回信息打擾。
沈常與回完林肖的短信,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坐在跟前的人,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和一點:“還是那句話,這份作戰策略從頭到尾的部署都很完整,爲什麽不能接受?”
房門緊閉的會議室裏的氛圍顯得有些壓抑,尤景半靠在椅子上,潋滟的眸色淡淡略過零亂地散在桌面上的計劃表,指尖輕輕地敲了敲桌面,道:“沈副隊,你應該知道我們下一戰的對手是誰,你真的認爲,拿着這份東西去迎戰可以赢得過天啓戰隊?”
沈常與皺起了眉:“赢不了就赢不了,盡最大的力量多争取些得分就行了。”
尤景擡眸看他:“你知道目前我們排名的處境。這局如果不拿下7分以上,就連能不能獲取季後賽的資格都很危險。所以我們根本不存在赢不了的假設,而是,不能輸。”
他随手取過出場名單,細長手指拾起旁邊的鋼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地修改:“你,許一鳴以及秦磊出戰個人賽。柳澤紳、許一辰和我上小隊賽。團隊賽依舊老陣容。至于具體對戰策略,當初已經制定過的,就按那一份計劃執行。”
沈常與的視線一直凝在他握着筆杆的手,眼底的神色一深,終于忍不住開口:“跟天啓戰隊的比賽不能輸,那麽,你的手就不準備要了?”
之前他有意把其他人支開,就是因爲尤景手傷的事一直瞞着其他人,但這個時候看眼前這人這幅渾不在意的态度,忽然有種想要把所有人喊過來直接公開這件事的沖動。
尤景在這樣的話語下,書寫的筆尖停了下來。
他平靜地擡頭看着沈常與,語調與眸色一樣的淡然:“我的手自己清楚。”
沈常與“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真以爲把檢查報告藏起來就沒人知道了嗎!尤隊,任性能不能有個限度!”
尤景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眸色略深了幾分。
沈常與在他的清冷的注視下,隻感到剛騰起的怒火仿似又被悄無聲息地壓制了下去,心裏頓感一陣煩亂:“我已經問過你的主治醫生了,所以你現在根本沒必要繼續瞞我。上次對九天戰隊的那場,我承認是我沒有考慮詳盡,當時已經給你的左手又造成了很大負擔,所以這回,絕對不可能再讓你亂來了。”
“說完了?”被這樣直面地揭穿,尤景眼底的潋滟隻是微微一晃,淡然地繼續把文件修改好,推到了他的跟前,“說完了的話,就回去按照這份名單修改,下午讓李經理交給賽委會。”
沈常與見他根本沒搭理自己的樣子,不由氣結:“你能不能爲自己考慮下?”
“不能。”尤景回答地很平淡,十指交叉着半支在身前,唇角淡淡勾起,“因爲,我是隊長。”
沈常與感到胸口有什麽壓着,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怎麽還能說什麽。
因爲我是隊長。
很久之前,也曾經有個人這樣和他說過。
尤景緩緩地站了起來,随手将桌面上的文件收拾在了一處,舉止優雅地擱到了沈常與面前,擡眸直視着他的眼睛,唇角輕啓:“我是隊長,需要保證讓戰隊能順利進入季後賽的前提下,才可以有資格再來考慮自己。如果換成是你,沈副隊,你會甘心因爲自己個人的原因而讓戰隊止步于此嗎?”
柔美的臉上并沒有半點額外的情緒,一如既往的平靜清冷,但是當視線觸上的時候,那分明淡而無痕的語調,卻如同一道毋庸置疑的命令,讓人無法忤逆。
沈常與沉默半晌,内心掙紮再三,最後隻能心情複雜地妥協:“如果到時候有任何不對勁的情況,我會随時要求終止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