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跟前的人，和照片裏面一模一樣的黑色襯衫，勾勒出漂亮的肩頸線條，一直延續到微微凹下的腰脊。下面一條随性至極的牛仔褲，腳下趿拉着一雙卧室外裏穿的拖鞋，顯得格外的不修邊幅。發線淩亂地散落着，因爲常年不曬太陽的緣故，整張臉透着一些病态的白皙，卻有一雙非常深邃的眸子，對視的一瞬就讓他下意識地避開眼去。
看林肖半天沒再吭聲，雁淩江沉着一張臉掏出了手機，手指靈活地幾下撥弄翻出照片，将屏幕幾乎貼上了他的眼：“别告訴我這個人不是你！林肖，不過一個不留神沒看着你，居然就給我鬧出這種事來！”
林肖将手機上面的照片放大了一些，盯着那個渺小的人影仔細地看了很久，好奇道：“你到底是怎麽從這張沒有臉的照片上認出我來的？”
雁淩江瞪他：“問這句話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至少先換一身衣服？”
“噢，抱歉。”林肖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頓時笑了起來，将手機丢回給了雁淩江，擺起認真嚴肅的臉又重複了一遍，“你放心，我現在真、的、已、經不喜歡男人了。”
雁淩江：“那你現在喜歡誰？”
林肖不解地看着他：“既然不喜歡男人了，難道不是應該喜歡女人嗎？”
雁淩江：“……”
邏輯很通，但是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林肖懶洋洋地靠着門檻，見他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問：“話說回來，你今天找我就爲了問這個？現在的俱樂部選手都像你這麽閑嗎？”
“全天下最閑的也就隻有你了吧？”雁淩江沒好氣地将他一把推進屋子，随手關上了門，“你不是一直想進電競這個圈子嗎？這回有個絕佳的機會，這不，我剛得到消息就馬上趕來找你了。”說着，就從包裏掏出一疊東西來：“喏，你自己看。”
這是一套俱樂部戰隊訓練營的納新計劃，也不知道雁淩江到底是從誰手上弄來的，居然詳細到連内部測試流程都寫了個一清二楚。林肖粗粗掃了幾眼就已經看了個大概，蹙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很顯然這确實是一個重返聯盟的絕佳機會，隻不過，這流年戰隊就……
雁淩江原本已經擺好了姿勢，準備看林肖喜極而泣的樣子好好調侃一番，然而等了半天卻不見他有什麽反應，忍不住善意地詢問道：“你是不是沒有看懂？”
林肖擡頭看着他，語調很淡定：“納新條件很誘人。”
雁淩江看着他過分平靜的表情，有些懵：“這麽好的機會，你難道不高興嗎？”
林肖想了一會，慢慢地把那疊東西認認真真地堆疊整齊，慢慢地又擱到了他的手上：“不過很可惜，我不準備去流光俱樂部。”
雁淩江：“……”
林肖：“怎麽了？”
醞釀了很久，雁淩江終于憋出一個字來：“靠！”
他一把抓過資料來，一頁一頁翻給林肖過目：“這可是俱樂部有史以來門檻最低的納新了，雖然流光俱樂部隻能算得上半個豪門，但好歹我們流年戰隊也是目前奪冠的熱門戰隊之一。你自己也知道可惜，那就更要好好把握，我可保不定以後還有這個機會！”
但是他的本意其實是指得不到他效力，在爲流光俱樂部感到可惜來着……林肖擡了擡眼睫，打消了糾正對方說法的念頭，慢悠悠道：“大雁，那個，我是真的不準備去流光俱樂部，我有自己想加入的戰隊。”
雁淩江的介紹戛然而止，擡頭看他：“不來流光，那你想去哪？”
林肖避開了他的視線，揚頭看着天花闆，輕咳了一下，道：“黑魂俱樂部。”
話落半晌，沒有什麽其他的動靜，但是身上的視線明顯得更加古怪了起來。
他當即又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試圖解釋：“我是想加入黑玫戰隊沒錯，但我要說清楚，絕對不是爲了那個什麽尤……”
雁淩江的聲音頓時一高：“你果然還是一門心思地想着那個尤景！”
很好，果然沒有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林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然而又不知道怎麽說可以讓對方相信自己，總不能告訴他因爲黑玫戰隊是當年自己一手創辦的老隊伍吧？他想了一想，終于找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理由：“其實吧，真的不是你想的這樣，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讓我這麽決定的。”
雁淩江：“你說。”
林肖：“因爲近。”
就這麽片刻的沉默之後，雁淩江已經怒氣沖沖地将東西塞進了包裏，徑直摔門而去，遙遙丢下一句話來：“下次我再閑得沒事幫你張羅，我就跟你姓！”
林肖搓了搓發線，有些無辜地想着，怎麽說來着，其實“林”這個姓吧，真的是挺好看的。
……
流雲戰隊，一樓訓練大廳。
雁淩江坐了一天的火車終于風塵仆仆地在第二波集訓開始之前趕了回來，剛拎着背包進來，沒留神下直接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張神情冷淡的臉，以及緩緩擰起的眉心。
他慌忙往後跳了兩步，叫道：“章副隊！”
章封煜看了眼他悶悶不樂的樣子，問：“怎麽，沒見到你朋友？”
雁淩江撇了撇嘴，答道：“見到了，不過……”
章封煜淡淡地“哦”了一聲，道：“既然他對這次納新沒有興趣，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雁淩江擡頭看他：“章副隊你怎麽知道他拒絕了？”
章封煜掃了他一眼，語調平靜：“不難猜。”
雁淩江苦了一張臉：“章副隊你不止數據運算厲害，原來連算命也那麽準啊！你要早知道就該攔着我别跑這一趟了，來回兩天的車程可讓我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章封煜嘴角微微一觸，沒再說話。
訓練大廳的角落裏忽然爆發出了一陣震耳的哄笑聲，圍在那裏的人回頭發現了雁淩江，頓時手舞足蹈地招呼道：“大雁你快來看，那個人才主播可真是逗死我了！艾瑪，不行，老子笑得肚子疼！這是要上天！”
雁淩江一聽，頓時将背包甩到旁邊的沙發上，也好奇地圍了上去。
他們圍觀的視頻名爲《主播快醒醒，十階神秘高手血染叢林事件！》，是在昨晚貼出的。短短半天的功夫，播放量就破了兩百萬，甚至還在一路飙升，已經在網站首頁的人氣排行榜上進了前三，直逼常年霸占榜單第一名的官方美女主播小舞的教學視頻。
雁淩江湊上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召喚師被鬼道士一棒子從樹上推下來的畫面，沒來得及笑卻先被鬼正太手上的棍子給吸引住了：“這是怎麽回事？這個鬼道士的主武器是索迪亞巨棍？”
章封煜前面就已經看過了這個視頻，這時候站在旁邊不徐不緩地分析道：“那個鬼道士點的是咒鬼的路線，但是隻是點滿5個高階的控制技能，另外3個簡單單體控制應該隻加了過度需求的2點，所以剛才的冰封控制時間隻有02秒。而他一共留了5點額外技能點，全部用在了觸發被動物理傷害加成上面。”
“5的增益最然不是很多，但是索迪亞巨棍是純增加200點物理傷害的武器而沒有額外物理穿透，外加是主武器部位，因而可以将加成的增益享受到最大。這樣額外增益的210點攻擊力，面對對面那個防禦數值約莫隻有1856的脆皮職業來說，已經足夠造成可觀的傷害，隻要被貼身就不難把人磨死。”
“不過剛才見面的瞬間，兩人都不過隻有01秒的反應速度。從釋放到直接将人擊倒，一系列過程都在05秒時間内完成，排除02秒的吟唱時間，這個鬼道士的操作者的手速應該起碼在220以上，是個高手。”
話落，周圍一片寂靜。
剛才圍着電腦的爆笑聲不再，他們頓時隻感到整群人都不好了。
就憑這麽一段視頻，副隊到底是怎麽從傷害防禦數值，連帶對方的操作手速一并推算出來的啊？
章封煜低頭看到雁淩江瞠目結舌的表情，問：“怎麽了？”
雁淩江扯了扯嘴角：“章副隊，身爲你的隊友真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之一！”要是做你的敵人，遭到這樣詳盡的分析，仿佛就像是被人從頭到尾扒光了看，這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章封煜微微一愣，淡淡勾起了嘴角：“我也這麽覺得。”他将視線轉向了視頻，表情上再沒有其他的波動：“隻可惜這個視頻把兩個人的id都給藏了，要不然，說不定還真的可以挖掘出一個路人高手來。”
雁淩江将注意力轉回到屏幕上面，有些乍舌：“那個鬼道士真有這麽厲害？我還以爲隻是因爲那個逗比主播自己蠢呢！”
……
随着視頻的瘋狂傳播，終于在淩晨24點之前，超越了一千萬播放量的大關，一舉躍上了周點擊排行第一的寶座。
與此同時，微博熱門話題小猴爺，你不要想太多！也成爲了熱搜頭條，一舉曝光了視頻主播的真實身份，被zone粉們無限轉發圈粉。
而“不要想太多”這句話，也一度成了遊戲中互相挑釁的最潮用語。
陸行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爆炸效果很是滿意，靠在椅子上登錄了扣扣，點開了那個惹眼熟悉的猴子頭像。
陸大廚：大紅猴，現在的感想怎麽樣啊？[摸頭]
大猴子：今天來觀看直播的觀衆整整翻了兩倍！這感覺很好！很爽！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
大猴子：但是，還有一滴點莫名的感傷……(＞﹏＜)寂寞如雪啊！
陸大廚：怎麽？
大猴子：你不覺得那天跟我對戰的那個人很詭異嗎？你說，那貨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
陸大廚：不清楚，不過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大猴子：真的嗎？你認識他？[驚訝][驚訝][驚訝]
陸大廚：不需要認識，但是隻要是個人才，幾個戰隊可比我們急多了。
慢悠悠敲上最後一句話，陸行悠閑地翹着腿，看着窗外的夜空，眼底閃過一絲好奇。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在來稿的視頻錄像裏看到過這麽有趣的路人角色了，總是不免産生一種，會很有意思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