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哪有,當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更是光明正大。乃是這幾天蕭兄正在盤點要上交給皇上的關稅銀兩,屯子裏、海港裏都亂成一鍋粥了,所以這幾天我也趕來幫忙,就怕有外人偷偷潛入,萬一少了幾兩銀子、壞了幾件物品,又或者因此遲緩了幾天,就怕皇上和相國臉上不好看……”
這倒是個好理由。
雖然年初的時候,蕭文明爲免得朝廷多嘴多舌、幹擾自己出兵倭國的行動,特意将一整年的關稅銀子提前上交了。
但是由于之前商量好的程序,這筆錢是直接交到戶部去了,直接繞開了地方各級官府,朝廷大員——包括楊元芷在内——對于稅款繳納的數額、時間和方式都無權過問,因此他當然對此知情不深:隻知道有這麽一回事,而對其中的細節全然不明。
并且有了這層關系,也就有了可以名正言順地将楊元芷拒于臨海屯之外的合理理由。
這個理由雖然合理,但是楊元芷卻也不想因此失去主動權。
他也是在工部當過侍郎的,知道盤點銀兩這件事情雖然事關重大,但做起來卻花費不了多少時間——聽說蕭文明一年交給朝廷的關稅,大約也就是在四五萬兩左右,那麽銀子過磅、清點、驗色、抽檢這一整套流程走下來,多則三天、少則一天的時間也就能處理完畢了。
怎麽這麽不巧,這一天偏偏選在楊元芷要進入臨海屯的時候?
這也太假了點!
但是蕭文明擺出來這個理由的确過硬,硬得楊元芷也不好意思強闖
他靈機一動,改換了一副嘴臉,對蕭文明說道:“蕭大人,你什麽想法我明白,并且也猜到顧樂安十有八九就在你的手上。你無非是跟他有仇,想要從他身上掏點罪證出來罷了。官場上的争鬥,不亞于沙場上的厮殺,都是你死我活的勾當,你這麽做也無可厚非。但是這一回,本官非要見顧樂安一面不可,這也是送了上峰的指令,本官也是不得已,還請蕭大人能夠體諒。”
從這幾句單刀直入的話中可以聽出來,楊元芷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官僚,其厲害程度至少可以同死了的桑淳元相提并論,也的确是不好打發。
特别是這家夥不但從自身考慮,還将蕭文明的立場也考慮進去了:“蕭大人無論是權勢還是地位,都要比顧樂安厲害的多,将來想要弄死他,有的是機會,何必急于一時?就請你高擡貴手把他讓出來,也算我楊元芷欠了你一份人情!”
楊元芷後面這幾句話更是入情入理,并且态度也十分誠懇,蕭文明聽了還真的有幾分心動……
“楊總憲竟然已經把話說明了,那卑職就有話直說了。顧樂安我倒不是不能把他交出去,把他留在我這裏做什麽?和他一起過年嗎?隻是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弄明白,他既然不肯說,那就請楊總憲告訴我。”
“問題?什麽問題?”
“總憲大人剛才不是說了,向我讨要顧樂安是奉了上頭的命令,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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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問了,這個上頭是誰?可是康親王?”
這個問題是确鑿無疑的,蕭文明這麽問更多的是一種确認,以獲得權威的證據來驗證自己猜測。
然而蕭文明問的這個問題太過關鍵了,哪怕就是康親王命令楊元芷這樣行動,這位江南道總憲大人,依舊不能輕易就把康親王供出來……
正在楊元芷沉思着要不要把康親王說出來的時候,又見有一匹蕭家軍的快馬猝然而至,停在蕭文明的身邊,低聲對他說道:“報告少爺,康親王他來了!”
蕭文明聽了大驚失色——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正在和楊元芷談康親王的事情,這個康親王本人就到了,難不成是這個年輕的親王沉不住氣,準備親自下場來過問顧樂安嗎?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但是蕭文明還是不敢确信。
“康親王來了?真的假的?你沒看走眼吧?”
那傳信之的兄弟回答得十分肯定:“回少爺,康親王我在洛陽見過好幾回了,、可能看錯?咱們自家的幾個弟兄也有見過他的,都說就是王爺本人,不會有錯的。”
是啊,康親王跟蕭文明也算打過好幾次交道了,蕭文明手下的蕭家軍的兄弟有不少都見過他好幾遍了,并且以蕭家軍辦事的能力,這麽重要的人物,幾乎是不可能認錯的。
因此蕭文明眉頭一緊,雙目直視楊元芷:“我說楊總憲,不就是一個顧樂安嗎,你過來頭人還不夠,還要把康親王也弄來嗎?
楊元芷也是一臉的懵,看樣子他并不知道康親王的行蹤:“什麽?王爺也來了,我不知道啊……蕭大人别是搞錯了吧?”
“搞錯了,怎麽可能搞錯了,你當我是在騙你的吧?那也不要緊,再過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包你知道這事是真是假。”
這回楊元芷也不能裝聾作啞了,他坦然回答了蕭文明之前的疑問:“方才蕭大人沒有說錯,就是康親王爺叫我來向蕭文明讨人的。但他爲何會來此處?我也不知道。”
“我說楊總憲啊!你都貴爲江南道的總管大人了,康親王也并沒有分管你的職責,你完全可以不聽他的嘛!憑什麽他叫你來讨人,你就來了?這不是自降身價嗎?”
蕭文明說的雖然有理,但是楊元芷也明顯有着自己的苦衷。
他想說卻是欲言又止,反而把話題扯開了:“康親王來尋蕭大人,并且特意繞開我江南道衙門,必然同大人有這機密要事商量,那我還是先回避的爲好。”
“回避?總憲大人一走了之就想避禍了嗎?康親王的性格又豈能饒得了你?反正你在這裏也是奉了他的命令,還是坦然一些,反倒不怕他。”
表現得坦然一些,楊元芷到還是能夠做到的,讓他完全不害怕,就有些要求過高了。
看到康親王縱馬而來,楊元芷早就沒了總憲大人的氣勢,謹小慎微地縮在一邊,朝着馬上的康親王行了個禮:“下官楊元芷參見王爺。”
康親王則還是那副天潢貴胄的氣派,一點也沒有改變,沖着楊元芷點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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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便又禁止向蕭文明走來。
楊元芷是京官出身,之前同康親王也打過不少的交道,知道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因此他這樣的态度也沒有出乎意料,反而覺得康親王一如往常,并沒有責怪他辦事不力,還是自己運氣好……
而蕭文明卻看出了其中的門道,看出了這位青年親王身上的變化。
隻見他一路縱馬而來,身邊的随從卻不像以前那樣前呼後擁,而是攏共隻帶了十個親随,并且這十個人既沒有萎靡不振之色,也沒有江湖敗類的脾氣,顯得異常的精幹。
原本對于康親王籠絡的那些所謂王府護衛,蕭文明是絲毫不會放在眼裏的,然而看到他們今天的這番神色,卻不難猜出,康親王對自己的手下必然經過了一番整頓,而連手下都有了這樣的長進,那他們的主子本人肯定也有着不小的成長。
放回康親王本人,他原先的那副驕奢纨绔之氣已是收斂了許多,尤其是身上穿的衣服,不再如往常那樣的華貴奢侈,而且穿上了一身素雅的勁裝,一眼看去就十分幹淨利落,就是抛去他親王的身份,那也顯現是一位幹練後生。
要是再加上親王的身份,那就是皇室之中難得一見的人才了,隻可惜這位康親王素有異心,也不知它的才能的增長對于整個朝廷而言是禍是福。
蕭文明不敢掉以輕心,至少不願意在禮數上被康親王挑錯,差便也學着楊元芷的樣子,朝在馬上的康親王行了個禮。
在康親王眼中,蕭文明的分量明顯是要比楊元芷重要多了。
隻見康親王居然翻身下馬,擡手打了個招呼,明顯比剛才對待楊元芷時候要客氣了許多。
然而他的客氣并沒有持續多久,便又正色命令蕭文明道:“蕭文明,有大事了,你立即召集你手下的蕭家軍全員人馬,跟我一起走。
這個命令可不同尋常,雖然說堂堂親王命令他一個小小的信義郎,不算怎麽出格的事兒,但是蕭文明還是要問個明白:“王爺,這麽着急,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
“這你别管,召集軍隊跟着我來就是了!”
“那可不行,我的屯子裏正在盤點上交給朝廷的關稅銀子,半點也不能出錯的,就怕把所有人馬都抽空了,當中發生些什麽意外,我可吃罪不起。”
康親王眉頭一皺:“都什麽時候了,幾萬兩銀子的事算是件事嗎?你别管,跟着我來就是了,你吃罪不起,我吃罪得起!”
康親王這幾句話讓蕭文明就更加疑惑了,如今朝廷最大的隐患就是财政吃緊——朝廷一年各項收入總共才七八百萬兩銀子,而蕭文明這邊一下子能貢獻出朝廷總收入的百分之一左右,不是一件小事了!
萬一出了一點意外,那麽對于本身就已經是在鋼絲繩上行走的整體的财政平衡,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根據蕭文明的了解,康親王素來不是一個敢于承擔責任的人,特别是替蕭文明這個對頭承擔責任……
故而他今天說出這樣的話,就顯得格外刺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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