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蕭文明準備做一番長遠打算的時候,又一件緊迫的大事橫亘在他的面前,并且人這件大事,乃是一件徹頭徹尾的壞事。
而帶來這件壞事,又是那個倒黴的張大戶。
如果說張大戶有招惹壞事的先天體質,或許有些過于嚴苛了——他其實也不想碰到這種倒黴事的——但是這家夥上蹿下跳的,做的事情多了,也就别怪壞事兒找到他。
這是一個概率學的問題,怨不得别人。
蕭文明正在同蕭文秀和溫伯明商量大事,卻見胡宇急匆匆闖了進來,身後正跟着這個容易惹到是非的張大戶。
隻見張大戶氣喘籲籲、衣衫褴褛,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知是被打的還是自己摔的,神情更是心有餘悸,眉眼之間滿是驚恐的表情。
蕭文明正煩着呢,看到張大夫這副倒黴的狼狽樣,就氣不打一出來,呵斥道:“怎麽又是你?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面對蕭文明的诘問,張大戶哭喪着臉回答道:“回蕭大人,我的商隊遭了劫匪了……十幾輛大車,裝的都是綢緞瓷器,就這麽被打劫走了……”
聽了這話,蕭文明“噌”地一下從座位就站了起來:“誰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老子的眼皮底下犯事!”
也難怪蕭文明會這樣憤怒。
張大戶上次被打擊還是在上次,打劫他的劫匪,來頭也很大,根本就不是大齊國本地的匪徒,而是遠隔重洋而來的倭寇。
那一回遭了劫的張大戶,直接引發了蕭文明同倭寇之間的一場大戰,并且間接的實現了和倭國的通商,可以說張大戶是用微小的力量,挑動了局勢的劇烈變化。
但是自打那一場風波之後,蕭文明将素有兇狠殘暴之名的倭寇一舉全殲,徹底打出了自己在江南到這一代的威名。
從此以後,無論是黑白兩道,對蕭文明無不帶着幾分敬畏,看見他的旗号無不退避三分。要是見到了蕭家軍的“蕭”字大旗,更是望風而逃,唯恐蕭文明出動大軍,就是來剿滅他們的。
所以不光是蕭文明充滿了憤怒,就連溫伯明也滿是疑惑:“張大戶,你有沒有說你是替蕭兄運送商品的隊伍?”
張大戶,一個五十歲的奸商,一邊十分别扭地抹着眼淚,一邊回答道:“說了、說了,當然說了!原本碰到道上的兄弟,無論是山賊還是水匪,一聽說蕭大人的名号,全都會賣三分面子。可這夥人卻不識相,依舊劫了東西。我手下兩個夥計性子躁,拿着兵器想跟他們拼命,都被他們給殺了……”
這麽嚣張?蕭文明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自己商隊的名号走出去那都是響當當的,結了我的東西不算,還敢殺商隊的人,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他們在哪裏犯案?”
張大戶回答:“就在本縣境内,在長江邊上呢!”
“什麽?就在本縣,這怎麽可能?”
蕭文明更加懷疑了。
這一兩年以來,臨海縣那就已經成了蕭文明自己的地盤了——别說是有強盜了,就是想找個小偷
都難!
誰不知道蕭文明的手段,凡是作奸犯科的被他逮住了,從來都是按照罪加一等處罰的,根本不跟你商量,也不用跟他談條件。
就是有偶爾昏了頭、犯了事的,都主動到縣衙那邊去投案自首,由縣太爺出發,打就打了、關就關了、流放也就流放了,總要比被蕭文明逮住處罰要輕得多……
所以,這些日子臨海縣可以說是做到了原始意義上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而張大戶就是在臨海縣境内被打了劫,這簡直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蕭文明都開始懷疑張大戶說的是真是假了:“你這小子别是在騙我吧?有人敢在我的地盤上搶我的商隊?你咋不說是天公降下了十萬天兵天将,要來捉我隻孫猴子?”
大齊朝雖然沒有被完整編撰過的,但是孫悟空的故事已然是廣泛流傳了。
所以蕭文明暫時沒有将這本書改寫出來,而是想着利用這種用一個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故事串聯起來的結構,在将來辦報的時候進行連載——既可以提高報紙的銷量,也可以在裏頭摻雜一些私貨,進而影響輿論的走向。
所以說蕭文明拿孫悟空舉例子,張大戶是能聽懂的,但是他又覺得蕭文明的口氣太大了:十萬天兵天将,就爲了搶我商隊運送的這些商品?
那我的面子也太大了……
“就是天兵天将下凡了,那也不能搶我的東西啊!”張大戶說道,“我就是騙誰,也不敢騙蕭大人您啊!大人要是不信我,就去看看嘛!順便也幫我把東西拿回來。”
這才是正經話。
幫張大戶把東西拿回來,那是小事;幫他找回場子,那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人在蕭文明的地盤上爲非作歹,而蕭文明不加幹涉的話,那就相當于在鼓勵這種行爲——今天搶你的東西,明天就敢殺你的人,後天就敢在你的脖子上拉屎,說不定拉的還是稀的……
“好!”蕭文明當即命令胡宇,“點起你手下一百弟兄,跟老子過去看看,誰他媽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胡宇答應一聲,立即就退了下去。
這時卻聽張大戶又說道:“蕭大人啊!一百弟兄不管用啊!你就多帶點人吧。”
“胡扯,我這些弟兄人人以一當十,一百個人打一千個人都行!怎麽可能人手不夠?你小子是信不過我吧?”
這蕭文明就有點吹牛了。
一百個人打一千個人,那肯定是打不過的;但這一百蕭家軍,打個三四百屯田兵,難度倒也不是特别大。
對此蕭文明是有絕對的信心的!
但是張大戶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蕭文明的信心動搖了:“小人怎麽敢信不過蕭大人呢?可問題是……問題是……過來打劫我的都是些騎馬的,就跟北邊的戎羌似的。可真不好對付,大人可不能輕敵啊!”
聽到“戎羌”兩個字,蕭文明心中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在大齊朝這個世界裏,刨去蕭文明的蕭家軍不談,其
實戰鬥力最強的就是戎羌的騎兵了。
大齊朝廷幾乎是在舉全國之力防備戎羌,以至于對于地方上倭寇的騷擾、土司的叛亂、民軍的起事,大齊朝廷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就無力顧及了。
就是如此,在前幾年野驢嶺一場大戰,朝廷數十萬精兵,依舊被戎羌一舉分割包圍、徹底消滅。
從此,大齊朝廷元氣大傷,直到現在都一直在嘗試着重建軍力,這也是皇帝肯特别破例,讓蕭文明同倭國通商的最重要的原因。
還不是看中了蕭文明一年能向朝廷上交三萬兩銀子!
這三萬兩銀子就可以練三千精兵,這個數字不算小了!
當然了,蕭文明養肖家軍的成本要高得多,雖然現在武器已經基本上能夠做到自給自足了,但每個蕭家軍的弟兄,每年投入的成本也至少要五十兩,這還不算打了勝仗以後特别給的賞賜。
所以說,戎羌是始終懸在大齊朝頭上的一柄達摩克裏斯之劍。
就像中國古代所有的中原王朝一樣,北方遊牧民族始終是一個最大的威脅,如果坐視不理、任由其發展,那無疑将會成爲導緻王朝滅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蕭文明不但是大齊的臣民,更是其朝廷命官,還是個武将,他當然知道同戎羌遲早必有一戰。
而戰勝遊牧民族的騎兵,幾乎是冷兵器時代軍事史上最嚴峻的挑戰,這也是蕭文明處心積慮的發展熱兵器的最直接的原因。
而火器,現在蕭文明一直在發展的過程當中,也就是說:他現在還沒完全做好同戎羌作戰的準備,這時卻又忽然聽說戎羌已經南下,甚至都渡過了長江,這怎能不讓他心中一震?
蕭文明的想法多,感受自然也多,感受多了理性分析就容易變得模糊。
這時一介文人的溫伯明,仍舊保持着清醒。
他輕蔑地一笑:“這個張大戶又在危言聳聽了!戎羌久居漠北戈壁,到我臨海縣隔了有三千裏都不止。他們身上又沒長着翅膀,難道是飛過來的嗎?想要過來,除非是大舉南下,但是如若從戈壁灘一直殺到長江邊上,那我大齊朝廷必然是半壁江山淪陷,怎麽可能朝野之間會一點聲音都沒有?”
對呀!
要是真的發生了這樣的情況,皇帝早就下聖旨要求各地屯田所北上勤王了,無論是江湖之上還是廟堂之中,早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蕭文明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不是嗎!你這個張大戶,胡說什麽呢?要是被你動搖了軍心,看我怎麽罰你!”
“可是……可是打劫商隊的确實是一隊騎兵啊!”
張大戶的話還是對蕭文明産生了影響。
不管是不是戎羌,騎兵總是最難對付的。
有了馬匹的加持,部隊的機動力将會得到最大程度的提升,無論是在長途奔襲、戰術機動,還是偵查破襲過程中,都将取得對普通步兵無與倫比的優勢。
所以說對于古代政權而言,戰馬,尤其是優質的戰馬,毫無疑問是一項極其重要的戰略儲備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