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武功進展,家裏人誰也不知道。
大約是在半年前,宋員外考教自己兩個兒子的武功進展,沒想到她這兩個兒子是真不争氣,學了二三十年,判官筆上的功夫還不及她爹的十分之一,恨得宋元外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罵到急了,說了一句:“就你們兩個的功夫,還比不上星遙呢!”
她這兩個兒子一聽就不服氣了:“什麽?還比不上她?她是個女子,我們兄弟怎麽着也能赢過她吧?”
聽了這話,宋星遙立即提出要和她兩個弟兄比試比試。
筆試下來卻讓她的兩個弟兄顔面掃盡……
他們這兩個人加起來,也才接了宋星耀三招而已,這還是在第一招——帶着試探意味的前提下——要是真的你死我活地打起來,他們連一招都接不了自己的這位姐妹……
宋員外就在一旁看着,看得他惱羞成怒。
令他憤怒的是,自己兩個兒子——兩個精心培養的兒子——居然連個女人都打不過,那還是練什麽武功,幹脆練繡花去好了。
令他更加憤怒的是,宋星遙的峨眉刺,一招一式都是克制着宋家判官筆的——你快的,我比你更快;你刁鑽的,我要比你更加刁鑽;你剛猛的,我卻是四兩撥千斤,以弱克強!
這就不好了吧?
宋員外原本是想讓宋星遙創一套可以傳授給外人的武功,然而她創出來的功夫卻是克制着自家判官筆的,那真要把這套峨眉刺的功夫傳播出去,那普天之下豈不全都是判官筆的克星了嗎?
那叫宋家還有什麽臉面在四川這一帶活動?
“你練的什麽武功?”宋員外怒喝道。
宋星遙剛剛赢了自己的兩個弟兄,正在興頭上,張嘴就回答:“練的是高明的武功。爹,怎麽樣?是不是比咱家判官筆還要更厲害?”
這句話徹底将宋員外給惹怒了,氣得他擡手就扇了宋星遙一個耳光,并說要廢了她的武功。
宋星遙也急了,提着峨眉刺就和她爹對打了起來,宋星耀的武功雖然不及宋員外的老道精熟,但是峨眉刺的招式的确是克制着判官筆,幾招殺下來,殺得老爺子手足無措,手忙腳亂,招式一亂送援外就更加沒法抵擋,接着判官筆的虎口接連被宋星遙點了三四下,其中最後一下點中了馬雪,判官比捏不住,哐啷啷就掉在了地上。
宋員外橫掃西南行走江湖那麽多年,何曾吃過這樣的虧?一口氣喘不過來就暈倒在了地上。
雖然她爹沒有什麽大礙,但宋星遙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不敢再待在成都了,在确認了宋員外身體無礙之後,便趕緊露了出來,半是爲了躲她爹的怒氣,另一半則是可以異常自己行走江湖的夙願。
因爲是倉促離家,所以宋星遙得準備很不充分,身上帶着的盤纏很快就花光了。
正巧。她想檢驗一下自己的武功能不能在江湖上安身立地,就開始做一些替人平事、當打手的活。
當然了,爲了行事方便,她故意隐去了自己是女
子的身份,又隐去了是成都宋家二小姐的身份,這才敢幹這些事情。
就這樣短短一兩個月,宋星遙憑借自己高超的輕功和靈動的武功,居然在黑道裏闖出了一點名号,成爲近來崛起的一個有名的盜賊加刺客!
像宋星遙這樣的高手,并且毫無根基又底子幹淨的背景,就引起了桑淳元的注意,便雇了她來盜取口供,或者順便可以将蕭文明一勞永逸地解決了。
并且擺出的理由還十分冠冕堂皇:蕭文明是個勾結倭寇的漢奸,宋星遙這樣做是替天行道!
這小妮子還是太年輕、太幼稚了,被這麽一忽悠,立即就趕來殺蕭文明來了,就連酬金都不要了。
得虧這時她的行蹤,已經被姑蘇大俠的林丹楓給掌握了,否則蕭文明搞不好,現在真的死在宋星遙的手下了……
宋星遙接連擊敗了自己的兩個哥哥和爹爹,自以爲自己的武功雖然做不到橫行天下,但是來去自如問題不大。
可是沒想到面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林丹楓,她竟然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就連引以爲傲的輕功,也完敗在他的手下。
要說對林丹楓,宋星遙是服氣的——那不服氣也不行,的确是打不過人家——可是對蕭文明他卻并不服氣。
不就是運氣好嗎?正好讓林丹楓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否則你這個蕭文明,早就被老娘捅了十七八個洞了……
但是親眼參觀了臨海屯之後的宋星遙,卻是對蕭文明發自内心的佩服。
先不提他有怎樣的經營能力了,光是他男女平等的思想,就讓宋星遙由衷地敬佩,而圍繞在這個不起眼的屯田所千戶身邊的,也都是才識卓越、品行高潔的人、
就是林丹楓這個有口皆碑的大俠客,都同蕭文明引爲知己之交,甚至結義爲兄弟,就連自己賴以成名的武林絕技,都毫不吝惜地傳授給蕭文明的子弟。
就這樣的胸襟,自己那個雄霸西南的老爹,就恐怕望塵莫及了。
宋星遙對蕭文明的看法在這一刻,已經有了莫大的轉變,然而她性格倔強——甚至要超過一般的男子——服軟、服輸的話,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句話蕭文明也無所謂聽,隻要宋星遙打心眼裏不再認爲他是一個吃裏扒外、裏通外國的漢奸,那就足夠了。
又在學校裏盤桓了片刻,蕭文明便又重新折回了大路,往屯田所的核心走去,那裏有他一個非要見不可的人——便是自己的姐姐蕭文秀。
蕭文秀早就聽到蕭文明回來的消息,匆忙迎了出來,半道就與他這個不安分的弟弟相遇了。
蕭文明見自己走了這麽長一段時間,蕭文秀替自己打理臨海屯的大小事務,工作十分繁忙,人也顯得比較疲憊,但臉色尚好,便松了一口氣,笑着說道:“幾天不見,姐姐又年輕了些了。這如花似玉的,跑出去别人還以爲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呢!”
蕭文秀嗔了蕭文明一句:“你呀,就知道花言巧語地騙我。說是去蘇州府,可一聲不吭又去了金
陵城,真是怕我不擔心!将來再這樣,小心我打你的手心!”
蕭文明吐了吐舌頭:“知道了,這不也是事發倉促,才沒跟老姐你說一聲嗎?否則我瞞着誰也不能瞞着你呀。這不,我出去這麽一回,給你帶了兩個姐妹回來,讓她們陪着你說話,也可以解解悶。”
說着,蕭文明就招來孫佩蘭和宋星遙。
臨海屯的大奶奶蕭文秀是個活菩薩。
這話不是蕭文明說的,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提起過,都說蕭文秀樂善好施,别說是臨海屯的軍戶了,就是附近的百姓有難處,隻要去求她,沒有不幫着解決的。
如今真見了蕭文秀的面,孫佩蘭和宋星遙更是覺得所言不虛,真的就見到了一位活菩薩。
原來蕭文秀按理說也是一位美女,但她的美雖然比不上董婉青的明豔奪目,也難比得上蘇舜欽的嬌弱含蓄,或許也比不上宋星遙的靈動活潑——但她的美是一種沒有攻擊性的,富有包容性的美,在别人眼裏看上去,不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活菩薩的形象?
孫佩蘭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蒙了多少冤,恐怕連她自己都數不過來了,一來到臨海屯這方樂土,又見到蕭文秀這麽個好人,就仿佛見到了親人,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眼中噙滿了淚水。
蕭文秀吓了一跳,趕忙伸手将她扶起,一邊安慰着孫佩蘭,一邊問自己的弟弟:“這位姐姐是怎麽一回事兒?”
蕭文明便将孫佩蘭的身世和遭遇劫,簡略地向蕭文秀說了。
蕭文秀真是個心軟的,聽了一半就感同身受、熱淚盈眶,幾乎要同孫佩蘭抱在一起哭了……
一個女人哭就有夠麻煩的,要是兩個人比賽着哭,那可就沒完沒了了。
蕭文明趕忙說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我說老姐啊,我尋思着這位孫姐姐無依無靠的,就讓她住下來,你說怎麽樣?”
蕭文秀還能怎麽說,立即就答應下來:“那再好不過了,你給我造了那麽大一座院子,屋子都空着呢!就讓這位姐妹住在我下手的屋子裏,我們平時說話也方便。”
蕭文明又叫過宋星遙:“還有這位小妹妹,她也要在村子裏借住一段時間。”
蕭文秀見宋星遙長得漂亮,已然對她産生了好感,将她拉在身邊,拉着手問道:“這位妹妹看是大戶人家出生的,不知怎的要來我臨海屯呢?”
還不是這個宋星遙性子太野了,幾乎就把你老弟給殺了,所以才要她留在屯子裏,讓她安分守己、修身養性,順便也交代一下同白炎教、桑淳元之間的關系……
這就是蕭文明将宋星遙留在臨海屯的真實意圖。
但是蕭文明卻沒法明着對姐姐說——要是蕭文秀聽說宋星遙是要來殺蕭文明的,還不得被吓破膽了?
蕭文明正不知應當編一個怎樣的理由出來,林丹楓卻搶先一步閃在蕭文明的面前,拱手先向蕭文秀作了個揖:“小弟見過姐姐,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