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明這一行人,除了溫伯明之外,都是臨海屯裏土生土長長大的子弟,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那是再熟悉不過了。
隻有被押着的五個地痞流氓和宋星遙是第一次來到臨海屯,第一次見到臨海屯的景象,眼中已然閃出好奇和驚訝的目光。
這其中還有一人,他是蕭文明的熟人,卻是臨海屯的生人,那便是大俠林丹楓。
他雖然已同蕭文明結拜爲弟兄了,但臨海屯他也隻是将近一年前來過一次而已。
那時候經過蕭文明短暫的整頓,臨海屯已然顯出了勃勃生機,又經過了一年多的經營,這座軍屯所更顯得興旺發達,仿佛每一塊磚石之下、每一顆草木之中、每一個人的心裏,都蘊含着向上的勁頭。
隻見一條筆直的道路均由磚石鋪成,徑直通往遠方,路上趕着馬車、推着小車的商人絡繹不絕。
這些人裏有認識蕭文明的,有不認識蕭文明的,但見了高高飄揚的“蕭”字大旗,無不過來打聲招呼,顯得十分熱情。
他們都是過來做生意的,并且從事的還是同倭國的海外貿易,是來賺錢的,并且能賺到錢——大錢——當然心情就好了。
道路兩旁都是臨海屯的農田。
臨海屯的青年子弟都參加了蕭文明的蕭家軍,哪還有功夫種田?
老一輩的壯年,則在悲劇性的野驢嶺一戰之中全軍覆沒——一個個活蹦亂跳地出去,回來的時候都成了冰冷的灰燼,也不可能再參加勞動了。
因此在臨海屯種田的,都是附近的農民或者是逃荒來的難民,他們收了蕭文明的錢就給蕭文明種地,這種生産關系,看形态有點像佃農,但實質上都是長工。
他們并沒有向蕭文明租地,而是由蕭文明付給工錢,他們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并且接受蕭文明的考核,隻要該做的活都做好了,那就能拿到工錢,收入和地裏的收成沒有直接關系。
這樣雖然少了一份收獲的喜悅,但也不會擔心天災人禍導緻的收成問題。
特别是蕭文明這個地主加資本家,對于這些佃農加工人,還是十分仁慈的,最大的仁慈就是體現在工錢總是給的足足的、早早的,讓他們填飽肚子之餘,還能有些結餘。
這已經算是一個絕好的工作了,因此臨海縣沒有地的農民,以及從外地趕來逃荒的災民,能夠有幸到臨海屯來耕田做工,這已經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依托了。
當一個資本家或者說當一個軍閥,這樣的小目标怎麽可能是蕭文明的最終目的呢?
但是爲了達到最終目的,這卻是必經之路。
這條路是狹窄的、殘忍的、血腥的、無情的,蕭文明所能做的,就隻是在這個過程中盡量的體現自己的溫柔和人性了。
但是也不能有婦人之仁。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隻有給自己攢下了足夠的力量,才有可能去幫助别人,才有餘力施恩惠于别人。
否則就是不惜命的傻子!
比如說對這些種地的佃戶,對他們的考核,
蕭文明都是交給老夏等屯子裏的幾個老軍的。
這幾個老軍,他們這一大把歲數并沒有活到狗身上,而是積累起了豐富的經驗,耍什麽小花招和小把戲,都跑不過他們的眼睛。并且他們都将臨海屯看作自己的家一樣,他們的考核自然是十分嚴厲的和毫不留情。
但在這種嚴格考核的基礎上,再讓自己的姐姐蕭文秀當當好人,一邊唱黑臉、一邊唱紅臉,一邊拿大棒、一邊拿胡蘿蔔,這樣人也就能管好了。
這種管理的成效是顯著的。
在原本就已修建起齊備的水利設施和農耕設施的基礎上,臨海屯的莊稼的漲勢不知比别處好多少。
隻見雖然還沒到豐收的時節,但是田間的秧苗已經長到齊腰的高度了,幾株長得比較性急的,已然結出了青綠色的骨髓,就等秋風一起,就會迎來一場嶄新的豐收。
除了稻田之外,遠處移栽過來的一排排桑樹,也已長得十分茂盛,新抽出的枝條上長滿了鮮嫩的桑葉,雖然還談不上亭亭如蓋,但也頗成氣候,組成了一道綠色的圍牆。
桑樹之下乃是臨海村居民的房屋。
原本屯子裏的軍戶們住的都是一些破爛不堪的茅屋,後來靠着蕭文明賞給的銀子,一點點地修補牆上的漏洞、鋪設頂上的瓦片,屋子修得結實了不少。
但這樣東一棒槌、西一棒槌地弄,房子就顯得太淩亂了一些,雖然也有一種錯落的美,但畢竟同臨海屯軍屯所的氣質不符。
正好蕭文明正要修建碼頭,從各地運來的建築材料不少,于是他就幹脆截留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給每家每戶都新修了一座房子。
并且修建房子的時候,參考客家土樓寨的布局,特地将房屋建造成一個完整的圓形,由房屋組成了一個防禦工事,算是臨海屯最後、也是最核心的一道防線。
并且房屋的材料都是磚頭石塊,再用米漿混合砌成牆壁,同建造城牆的工藝一模一樣。
就這樣的強度,哪怕發明了火炮,都不是能夠輕易攻破的,更别說是刀槍劍戟之類的冷兵器了。
其實在蕭文明的心裏,林海屯現在的建設不過是初具規模而已,等真的建設完成之後,臨海屯将形成三到四層的城牆,形成一個完整而可以自給自足的體系。
在這個體系中,軍營、倉庫、兵工廠等軍事設施一應俱全;酒樓、旅館、商店,甚至是青樓妓院等商業設施極具規模;紡織廠、造紙廠、金屬加工廠等手工業和初等的流水線工業門類齊全;再有無數良田合抱——完全就是一個純粹意義上的大城市!
并且這個城市的一切活動都要在蕭文明的絕對掌控之下,同時與不遠處的海港形成聯動,成爲一個能夠輻射江南道甚至大齊全國的工業中心、商業中心、軍事中心和海外貿易中心。
建成這樣的規模,當然是要克服無數困難、無數阻力和無數挑戰的。
這幾乎是根本無法避免的。
能夠做到什麽程度,蕭文明心裏也沒有底。
但既然要做,就要給自己制
定一個最高的目标,否則自己本身就隻有半桶水,那晃晃悠悠的就什麽都不剩下了。
但就是現在這樣的一個半成品——一個或許連半成品都稱不上的初級品——臨海屯已經足夠讓人驚訝歎了。
隻聽孫佩蘭揉着眼睛驚歎道:“老天爺,這就是蕭大人的臨海屯啊?我這該不是眼睛糊了吧?”
蕭文明笑道:“今天天氣明媚,既沒下雨又沒起霧,眼睛怎麽可能糊呢?看到的都是真的!”
“真的?”孫佩蘭依舊不敢相信,“我這不是到了天宮裏吧?地上哪有這樣的好地方?”
“這哪是田宮啊?”蕭文明回答道,“我這臨海屯離天宮還差得遠呢!孫姐姐是要常住在這裏的,看多了就慣了。要是等三年五載之後,或許才能跟天宮比比吧?”
孫佩蘭已經徹底被這裏的景象折服了。
雖然她已答應了蕭文明要在林海屯定居下來,将來有的是時間觀賞這裏的人文風貌,可她依舊貪婪的睜大了眼睛,唯恐錯過了哪一處景緻。
宋星遙一路跟随而來,她雖然也對臨海屯的建設十分欽佩,這個年輕氣盛的小姑娘依舊嘴硬的很:“什麽三五年之後?三五年之後的事情,誰敢打保票?”
“保票?哈哈!”蕭文明笑道,“保票我自然是敢打的。宋二小姐要想看保票的話,那就跟我多走幾步,我帶你去看!”
說着蕭文明便一拐彎,從大路扭到了一條小巷裏,走了沒幾步,便聽見朗朗的讀書之聲。
原來蕭文明要給宋星遙看的,乃是他在臨海屯新辦的學校。
臨海屯現在十五歲以下、六歲以上的孩子人數不多,隻有三百五六十人而已。
相對于目前十七歲以上二十歲以下,光男子就有三百人的數量,算是出現了一個人口的斷層。不過這個人口斷層之後,将會迎來新一波的嬰兒潮,預計在十七年後,臨海屯将會迎來一個人口爆發的狀态。
但這都是後話了,既然出現了人口斷層,那爲了克服核心力量的不足,除了适當引入外來人口之外,就是要提升人口的素質。
因此蕭文明便開辦了學校,專門用來教育,屯子裏正在成長起來的少年兒童。
當然了,這個學校同其他地方的私塾不一樣——至少同何家村的那樣的私塾不一樣——不可能隻教些四書五經和八股文章。
四書五經也是要學的,八股文章也是要做的。
萬一臨海屯的小一輩裏,出了一個做這種文章的天才,真能考取功名,那蕭文明就會全力助他在官場裏搏殺一番,動用所有的資源助他平步青雲、飛黃騰達,這樣他就可以在朝堂之中,擁有一個天然的盟友,辦起事來自然會方便許多。
除了四書五經之外,學校裏教的别的科目更多——語文、數學、曆史、地理都是要學的,還要接受體育鍛煉和軍事訓練,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些子弟裏的男孩子,都是遲早要加入蕭家軍的,不從小鍛煉出強健的體魄和堅強的意志怎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