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蕭文明又想起了董婉青。
這個女子就好像白炎教一樣,充滿了神秘色彩,并且她是泉州市舶司董家的大小姐,而林丹楓又是在泉州尋找到了白炎教的蹤迹,這兩條平行的線索交叉到了一起,難道是在暗示着什麽嗎?
當局者迷,這時的蕭文明已經陷入了思維的上限。
倒是林丹楓追蹤的那個武夷山上的武林高手,他的這條平行線又與蕭文明認識的另一個人産生了交集,此人便是江南道總管桑淳元。
此人能夠暢通無阻地出入總管衙門,又可以以管家的身份行動辦事,那桑淳元同白炎教發生關系,似乎就是不容置疑的了。
什麽叫把柄?
這才叫把柄!
他兒子桑忠昌殺了一個人也好、殺了兩個人也罷,固然對桑淳元有着莫大的影響,但也不過是揪尾巴的影響而已,并不能産生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後果。
但是如果桑淳元的确是和邪教勾結在一起,那就相當于犯下了謀反的十惡不赦的大罪——犯了這樣的罪,淩遲處死那都是輕的,那都得誅連九族!
桑忠昌也得跟着他爹一起去死!
當然了,首先是要有确鑿的證據,光憑着一面來曆可疑的玉牌,還有林丹楓的一面之詞,用來說服蕭文明是足夠了,可用來說服其他的官員呢?
他們能信嗎?
别說是那些素不相識的朝中大佬了,就算是同自己頗有好感的毅親王,恐怕也不會替蕭文明去做保吧!
并且桑淳元,就真的有結交白炎教的需要嗎?
他堂堂一個封疆大吏,這麽高的身份地位,就算拿白炎教的教主跟他換,都未必肯換,又何必冒那麽大的風險,去和這個邪教有來往呢?
這條意見,溫伯明和林丹楓是贊同的。
白炎教從曆史上來看,是以造反,爲最高目标的。
他們之前招攬富商來積累資本是正常的,招攬武林人士來積攢力量那也是正常的,可是同官府深入結交,那就是不正常的。
就是要結交,也就結交一兩個本地的師爺、衙役之類的吏員,用錢來收買他們,以便打聽一些官府的動向。
至于正經的官員,誰肯聽他們的擺布?
别說是桑淳元這種幾乎已經做到極品的官員了,哪怕就是牛慶東這樣的小小的七品縣令,都不會對白炎教有半點興趣。
畢竟他們都已經考取了功名,已經是人上人了,安安穩穩地混下去,隻要不貪污受賄、不違法亂紀——或者說隻要不嚴重地貪污受賄、嚴重地違法亂紀——就算混不上去,但至少腦袋還是結結實實的長在他們的脖子上,不會就輕易丢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業已存在的客觀現實,卻是無法否定的。
白炎教的人就是出現在了桑淳元的府裏。
那到底是因爲桑淳元的确和白炎教有所勾結呢?
還是桑淳元自己也被白炎教徒們蒙在鼓裏?
這兩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甚至有可能是老奸巨猾的桑淳元,正在使什麽陰謀詭計,讓白炎教自投羅網,這種可能性也同樣不能排除。
但唯一肯定的是:這件事情是件大事,絕對小不了!
以蕭文明的性格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不存在的,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但要查也不能疾風驟雨地去查,這樣反而會打草驚蛇,引起桑淳元和白炎教的警覺,那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蕭文明産生了一個想法:“林大哥,這個宋二小姐能不能讓我帶回臨海屯去?讓我好好問問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撒謊,又或者可以用一招反間計,徹底搞亂白炎教和桑淳元的詭計。”
林丹楓尚未答應,卻聽溫伯明說道:“蕭兄這個辦法好是好,就怕這個宋二小姐不好對付,帶到屯子裏去反而成了禍害。”
“那倒不怕。”林丹楓給打了保票,“宋家這位二小姐啊,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也早有耳聞。她武功是高強的,在宋家那麽多子弟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比他爹都差不了多少了。但也因此性格刁蠻、任性了些,總是想行走江湖,闖了不少禍。不過她的性格直爽,比一般的男子還強些,既然知道是錯怪了蕭兄,又是受人蒙蔽,就再也不會加害蕭兄的。”
有了林丹楓這樣的保證,蕭文明也放心了許多,心想:這個宋二小姐,其實也就是嘴犟了一些,不肯承認錯誤而已,其實心裏跟明鏡似的。隻要帶她去臨海屯那邊走一走、看一看,他心中所有的疑窦都會頓時消解,說不定還能成爲自己的盟友和幫手呢!
“好!林大哥居然這樣說,那我也就安心了。”蕭文明話費一轉,“就是如今的局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攔截我商隊的事情還沒解決,那桑淳元居然又同白炎教勾連了起來,可别是在給我使連環計啊!”
“那倒不太可能。”溫伯明分析道,“要我看桑淳元攔截蕭兄的商隊,其實也并不指望着能對蕭兄産生多大的影響——就算是一開始有這樣的打算,現在看了蕭兄這樣強烈的反應,他也要偃旗息鼓一陣子了。”
“是啊!原本我手裏就抓了他兒子的這一條把柄,現在或許又多了一條他勾結白炎教的把柄。這兩條小辮子死死攥在我的手裏,桑淳元就是再想對付我,那也得掂量掂量了!”
因此衆人商量下來:現在各種線索千頭萬緒,一時半會兒也研究不出個子醜寅卯,那就幹脆先回臨海屯去,把能夠料理的事情先料理明白了,等理清楚了思路之後,再慢慢料理那些料理不明白的事情。
于是休息一晚之後,蕭文明第二天便早早起了床,派人去聯系洋湖上東山島的漁民,讓他們派船過來接自己大湖返回臨海屯。
這件事情并不難辦。
正好有幾條漁船停在洋湖西岸休息,他們雖然不是東山村的漁民,卻也同東山村有聯系,蕭文明賞了他們幾兩銀子,他們便揚起船帆,去給蕭文明報信去了。
洋湖面積極大,大約相當于後世傳說中的雲夢澤,面積和太湖、鄱陽湖、洞庭湖三個大湖的面積加起來差不多。
因此光是穿越洋湖,就得花一天的時間,等東山村的村民駕着大小船隻過來接蕭文明的時候,又是兩天過去了。
這兩天内,蕭文明始終抱持了外緊内松的态勢,因此他下榻的何家村的村民并不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當然,蕭文明也不想讓他們知道。
畢竟這件事情涉及的勢力太多、涉及的程度也太深,對這些淳樸的村民而言,知道的太多,往往并不是件好事。
因此他們聽說蕭文明要走了,依舊十分熱情的出來送行。
尤其是那個老村長,不斷地囑咐蕭文明要回來再看看。
蕭文明何止是要回來再看看,他心中已經默然定下了一個計劃:這個何家村的地理位置極好,就在洋湖邊上,完全可以作爲一個商品的集散地。
可以在此處設立一座倉庫,連帶一座碼頭,從湖州、泰州這裏來給蕭文明運送的貨物,可以先在何家村集中,再統一從碼頭出發,經洋湖運到吳江縣南湖屯,再從南湖屯經陸路運送到臨海屯。
這樣一條商路又打通了。
并且這樣做,就相當于在何家村建立了一個商業據點,往來商賈一多,何家村就會形成一個熱鬧的集市,到時候自己的村民又有了一個可以賺錢的門路,不用再最朝黃土面朝天地艱難謀生了。
這既是給自己多了一條,打通可能的封鎖的渠道,又給了何家村的村民一條足以安身立命的門路,這是對他們熱情的招待和淳樸的性格的補償和鼓勵。
并且這也不是幾兩銀子、幾兩金子之類的蠅頭小利,而是一種“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恩惠。
這種恩惠,蕭文明同樣施加給過東山村的漁民們。
因此當他們聽說蕭文明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的時候,立即就動員起村子裏所有能動的船舶,競相趕來迎接蕭文明。
這在給足了蕭文明面子之外,也順便讓何家村的村民們看看什麽叫做百舸争流——這樣的場面、這樣的排場,或許隻有當年何家村的祖宗在當宰相時候,才能享受得到吧……
眼下正是初秋時節。
季節交替之際,氣候不是十分穩定,煙波浩渺的洋湖之上,刮起了頗爲猛烈的風,将風帆鼓足的同時,也将那一艘艘漁船吹得左右搖晃。
危機往往伴随着機遇。
這樣大的風既給行船帶來了危險,也給行船帶來了動力。
于是東山村的漁民們瞅準了風勢,因勢利導地轉動船帆,腳下的漁船便如弓箭一般,向洋湖對岸射去。
因出發得晚了,船舶行駛到東山村附近水域的時候已是傍晚。
其實加一把勁也是能夠趕到對岸的,但是東三村的漁民盛情邀請蕭文明逗留一晚,蕭文明盛情難卻,隻能答應在島上住上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