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明看出來了,這個保镖是個練家子,卻不知他的武功有多高。
如果他的武功好比姑蘇大俠林丹楓那樣高,那别說桑忠昌身邊帶着十個跟班打手了,就是再來十個那也是白給。
然而這世上能有幾個林丹楓?
蕭文明怕這忠勇的漢子吃虧,立即上前一步,将溫伯明和蘇舜欽護在自己的身後,朗聲對上忠昌說道:“桑忠昌,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了,怎麽竟這樣蠻不講理?别以爲你是桑淳元的兒子,王法就管不着你,就算王法管不着你,我也要管你!”
好家夥,今天光碰上硬茬了。
蕭文明這幾句話不單直呼桑忠昌的名諱,就連提起他爹總憲桑大人的時候,也絲毫不加敬語——不但震得在暖香閣内看熱鬧的賓客都啞口無言,就連當事人桑忠昌,都被說了個呆若木雞……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臉上的橫肉,歇斯底裏地一抖:“你是什麽人?多管閑事!居然敢直呼我爹的名諱,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還要多說兩遍,讓你聽得清楚——蕭文明就是這樣性格的人。
于是他說道:“這有什麽了不起,桑淳元又不是皇帝,值得給他避諱嗎?你要是識相的,快給我乖乖滾出去;要是不識相,别說是你這個小雜種,就是桑淳元本人來了,我也照打不誤!”
在這金陵城中居然有完全不害怕自己老爹的,這也着實出乎桑忠昌的意料。
他那嚣張的氣焰頓時被打壓下去不少:“你……你是誰?你敢報出名号來嗎?”
“怎麽着,想打聽出爺爺的名号,然後秋後算賬、暗中謀害我嗎?告訴你,有什麽招,有本事今天就使出來!說句瞧不起你的話,就是耍陰謀詭計,你和你老子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告訴你吧,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臨海縣臨海屯千戶蕭文明,怎麽樣?有什麽陰的狠的招數,隻管招呼過來吧!”
忽然聽了蕭文明的名字,桑忠昌便有如雷霆貫耳,一口唾沫嗆在了咽喉裏,讓他止不住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問出聲來:“你……你真的是蕭文明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桑忠昌雖然不學無術,但也不止一次聽自己的老爹提起蕭文明,知道他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主,現在他天神下凡一樣突然出現在這裏,着實将他吓得不輕。
而蕭文明則是有備而來,說話自然是底氣十足:“你問我怎麽來的?好,我告訴你。我是聽說今天有人在這裏鬧事,還想要打我的朋友溫半松先生,因此特意來替他出頭的。”
“好嘛,聽樣子你就是沖着爺我來的,你說是不是?”桑忠昌多此一舉地問了一句。
“哈哈哈!”蕭文明放聲笑道,“你是什麽東西?值得讓老子多跑一趟?今天誰鬧事我就對付誰,别人說你是桑總憲的兒子,就是玉皇大帝的親外甥,我也照打不誤!讓他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
好小子,口氣不小,也不看看身邊有幾個人,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桑忠昌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又命令自己的跟班,“小的們都聽了,這就給我逮住蕭文明,趕跑的那個溫伯明,搶來蘇舜欽。辦成了事,老子重重有賞,一個人十兩銀子……不十兩黃金!”
桑忠昌指揮手下,靠的就是兩條:第一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錢給夠了,自然會有用命來換的人;第二就是人多勢衆,仗着自己手下有十來個人,外頭還有數不清的跟班打手。
就靠着這麽多些人,桑忠昌就能把落了單的身邊隻剩下三兩個人的蕭文明一舉拿下,非但解了自己的心頭之恨,還能去老爹桑淳元那邊邀功。
不學無術的桑忠昌其實是搞錯了:官場上的你争我多,講的都是最體面的話、做的都是最肮髒的事,怎麽能用地痞流氓的手段去解決呢?
當然了,桑忠昌搞錯的還不止是這一點,關鍵問題是,他并沒有能夠解決蕭文明的實力和手段。
人多有時候并不一定就強,蕭文明手下雖然隻有張俊和其他兩個弟兄,但他們都是上過戰場、聞過血腥的真漢子,比起這些地痞流氓來,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因此對于教訓桑忠昌,順便降服他手下那些跟班,蕭文明可謂是信心十足,光憑張俊等三人,再加上暖香閣裏維持秩序的人手,對付他們可謂是手到擒來。
然而事情進行得竟然要比蕭文明想象中更加順利、更加省力。
當然,指望桑忠昌和他手下的跟班,良心發現那是不現實的,降服暴力隻能依靠更加強大的暴力,而這中暴力的來源,便是董婉青手下那個保镖。
這位保镖果然是一位武林高手,并且精通的乃是硬橋硬馬、直來直去的外家功夫,招式雖然簡單質樸,卻是威力無窮,不管桑忠昌有多少個跟班,掄起多少隻拳頭來打,這漢子都都隻是一拳一腳的明來明往,僅僅依靠最直接最簡單的肌肉的力量,就将他們輕易地降服了。
一秒鍾前還氣勢洶洶的十來個跟班,現在都躺在了地上,好幾個折斷了手腳,正龇牙咧嘴地哀嚎着呢!
桑忠昌豢養的這些跟班和打手,平日裏一個個胡吹海螺:一會兒說自己是這個幫派的大師兄;一會兒是那個門派的入室弟子——可真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卻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一想到自己平日裏是怎樣好吃好喝地待着他們,撒出去的銀子數都數不清了,最後卻隻換來了這麽一群隻知道欺軟怕硬的雜碎,桑忠昌就是氣不打一出來。
“媽的!靠你們這些兔崽子是不行了,還得靠老子親自來!”
桑忠昌這人身體陪胖,沒想到力氣還不小。
他趁着董婉青手下那漢子正在對付那些雜碎的時候,桑忠昌抄起那把剛才還被自己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便從那漢子的側後方掄了過去。
可憐這把椅子,辛辛苦苦支撐了桑忠昌這樣肥碩的身體那麽長時
間,到結束了還要變成他手裏的兵器去襲擊别人,也算是一把命苦的椅子了……
然而蕭文明卻沒空擔心這把椅子的安危,卻唯恐那漢子一不小心被桑忠昌給打傷了,脫口而出:“壯士小心!”
看得出來,這位壯士武功不凡,乃是一位武林高手。
既然是武林高手,做到耳聽八方、眼觀六路那是最基本的——桑忠昌将氣勢洶洶地打過來,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
然而他既不閃躲、也不格擋,隻偏了偏腦袋,看清楚了椅子砸過來的方向,反而像桑忠昌襲擊過來的方向邁了半步,同時深吸一口氣,生生用自己的肩膀,去扛着這把惡狠狠砸過來的椅子。
暖香閣是金陵城裏有名的大場子,所用的家具那都是最好的。
老實說,桑忠昌所用的這把椅子質量也着實不錯——要真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豆腐家夥,又怎麽能夠承擔得起桑忠昌這麽沉的體重呢?
然而這把椅子剛剛接觸到董婉青那保镖的身體,就成了一樣中看不中的兒童玩具,隻聽“砰”的一聲劇響,椅子的腿腳、椅面、靠背,各個零件都散落了一地,就連桑忠昌抓着椅子的手,都被劇烈的沖擊震得生疼,不停地顫抖。
再反觀那位壯士,經受了桑忠昌使出吃奶勁的這麽一招,卻依舊是紋絲不動,就好像剛剛隻被風吹過一般。
被打的雲淡風輕,打人的桑忠昌卻被鎮住了。
要不是自己的雙手虎口,還在傳來隐隐的陣痛,要不是親眼看見滿地的椅子的零件,光看到那漢子巋然不動的身形,桑忠昌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有沒有打過人……
而接下來這漢子的話,卻明白告訴了桑忠昌——人是打了,并且絕不是打了白打而已。
隻聽那漢子用極其渾厚的聲音說道:“桑公子,你看我這一對鐵拳,想要打殺你或許比拍死一隻蒼蠅難不到哪裏去。但我見你是官宦子弟,令尊又是江南道總憲大人,所以既沒有還手,也沒有閃躲。裏子、面子都給了你了,還望桑公子好自爲之,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就這麽若無其事,卻又舉重若輕的幾句話,頓時将桑忠昌給折服了,他縱使心有不甘、縱使是還想動手,就再也不敢去對付這個鐵塔式的漢子了。
然而這桑忠昌終究不是善類。
雖然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現在這個局面,自己橫豎是占不到任何便宜了,反而要是對手不留情面的話,恐怕自己平安走出這座暖香閣都絕非易事,可是他終究不肯輕易認輸。
不爲别的,就因爲他是桑忠昌——并且不是什麽掏糞的桑忠昌,打更的桑忠昌或者是掃大街的桑忠昌,而是桑淳元的兒子桑忠昌!
就憑這麽個身份,卻就在金陵城裏面,被打得這樣狼狽,那事情傳揚出去,他也就别在精靈城裏混事兒了……
隻聽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你到底是什麽人?膽敢這樣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