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好。
火坑也好、水坑也好,反正蕭文明肯定是不想一個人單獨往下跳的,要跳也得找個墊背的。
就連墊背的人,蕭文明想也不想就找到了,一個是新上任的蘇州知府湯光耀,另一個則是臨海縣裏新任的縣令牛慶東。
湯光耀是蕭文明的熟人自不必說,這牛慶東則是朝廷新指派來臨海縣的縣令。
他是正經的進士出身,考試在全國第九名,也算是龍人中龍鳳了。奈何朝中無人,官也不大好做,在翰林院混了幾年,喝了幾瓶墨水之後,沒有混到什麽上進的法門,依舊被分到下面當縣令。
對于這樣沒有根基的政治素人,蕭文明是有意拉攏一下的,同他天南海北地聊過幾句,又送了幾百兩銀子的安家費。
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
這位牛縣令就吃了蕭文明的、喝了蕭文明的,自然也就沒了讀書人的牛脾氣,成了蕭文明的鐵杆。
關鍵是這位弟兄沒有經過社會和官場的毒打,還不知道官場的險惡,當他聽說蕭文明要他出面到上頭那一套說法的時候,居然還有一些興緻勃勃的意思。
當然了,蕭文明對牛慶東隻是說有一些誤會,想要同桑淳元澄清一下,卻并沒有告訴他圍繞着收稅檢查這件事情,自己和桑淳元之間,将會爆發怎樣尖銳的矛盾……
而蕭文明後來也才知道,這位年輕的牛縣令,其實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單純。
他在被派來臨海縣做縣令之前,還在朝廷中樞裏混飯吃的時候,就無數次地聽見有人在議論着這位小小的軍屯千戶。
大齊朝管理着萬裏江山、億兆黎民,每天有多少多少國家大事,排隊等着讨論,每一件事情都牽涉着無數人的利益,甚至是人頭和性命,就是散落在朝房角落裏的一粒灰塵,要是掉下來也不知能夠壓死多少人。
而蕭文明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提起,甚至連地位超脫的康親王、毅親王這兩位王爺,都不時提到兩句,可見蕭文明的地位,遠不是一個七品千戶可以簡單概括的。
年紀輕輕的牛慶東,他已經認準了蕭文明将是政壇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并且前任知縣湯光耀、前任知府桑淳元,也都靠着蕭文明分給他們的功勞,一舉成爲朝廷重點關照的人物,幾乎在同時做到了平步青雲、原地升遷。
是不是自己也能像之前這兩位一樣,仗着蕭文明的勢力飛黃騰達?
不能不說,牛慶東本人的心中是帶着這樣一份期許的。
然而興趣盎然的牛慶東,在收拾起簡單的行裝想要出門的時候,卻又臨時反悔了。
不過他雖然反悔了,卻沒有完全反悔。
他說:“蕭大人,下官不過是一個七品的縣令,品級低微,距離總憲桑大人還差着好幾個品級呢,直接去找他,未免有些不合流程吧?”
“那你準備怎麽樣?”
“不如這樣,下官剛剛上任,除了赴任之前在蘇州府見過湯知府一面之外,還沒有拜會過他。不如趁此機會,我們先去找湯大人,再請他出面,一同去見桑總憲,這樣也就名正言順了。”
有點道理。
并且和蕭文明之前想的不謀而合。
這樣一來,就相當于把臨海縣、蘇州府和江南道,三層官僚體系全都打通了。
他桑淳元不是想瞞着州、縣兩級衙門,直接把手伸到屯田所嗎?
蕭文明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把所有能牽涉到的人全都牽涉進來,牽涉得越廣越好、越多越好,要一出手就要你桑淳元的陰謀詭計通通破産。
金陵城在臨海縣的西北邊,蘇州府則在臨海縣的西南邊。
要繞到蘇州府再去金陵城,其實是要走一些冤枉路的,不過走一些彎路固然冤枉,可不去走那就更冤枉了。
不管怎樣,先把湯光耀先拖下水再說。
大齊朝的蘇州府,同現實世界的蘇州府相比,不但名字一模一樣,就連整個城市的格局也是大同小異——都是一座建立在水上的城市,三步一橋、五步一河,街邊商店鱗次栉比,路上行人絡繹不絕。天才一秒鍾就記住:(
橋上、路邊,偶有三五個婉約溫柔的江南女子,掩着嘴用吳侬軟語悄悄說話,雖在酷暑之中,卻帶着幾分春色,令人見了心馳神往。
然而現在的蕭文明卻沒有欣賞美景和美女的興趣,他隻覺得頂着這麽個大太陽,這幫人是吃飽了撐的,不在家裏面好好呆着,冒着酷暑也要出來玩……
老子是沒辦法,桑淳元這貨想出了這麽條惡心人的辦法,否則老子安安靜靜在家呆着,冰鎮的西瓜吃着、進口的葡萄酒喝着。
呆着沒勁了,就跑到港口上去看一看、瞧一瞧,順便訓練調教一下手下的三百蕭家軍,日子别提有多好過了,至于沒事過來戰高溫嗎?
帶着一肚子的怒氣,蕭文明終于來到了蘇州府衙門門前。
按照大齊朝開國太祖皇帝的規定,大齊各級衙門,每天早上都必須開門辦公,聽候百姓申訴冤情。
這個制度設計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經過了兩百多年的變化,好好的經被歪和尚念得也基本變味了。
懶惰點的衙門,幹脆就不會開門,反正也沒人會來監督問責。
勤奮一點的衙門,每天早上把衙門大門開個半個時辰,随手也就關閉了,爲的就是把伸冤的百姓擋在外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湯光耀自然也不能免俗。
蕭文明從臨海縣出發,中途留宿了一晚上,來到蘇州府衙門前的時候,還未過午時,可蘇州府衙門的大門,卻已經關得跟鐵闆一塊似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要不我們先找地方住下,等明天一早再來拜會湯大人。”見到大門緊閉的牛慶東這樣提議道。
這種懦弱的提議,蕭文明當然是不會采納的:“不用那麽麻煩,湯知府同我是故交,自然可以随便一點。”
說着蕭文明就叫手下的頭目張俊前去敲門。 m.a
這次蕭文明先來蘇州府、後去江南道,身邊帶着三十個蕭家軍——人太多了,顯得太招搖;人帶少了又不管用,三十個人不多不少剛剛好——由由辦事謹慎小心的張俊帶領着,說不定到了緊要的時刻就能發揮大作用。
張俊聽了蕭文明的命令,便立即去敲門。
敲了幾下,大門終于被推開一條縫,裏面探出半張人臉問道:“什麽人在敲門?”
蕭文明上前一步回答:“我是來見你們湯光耀湯大人的,我是臨海縣臨海屯的……”
誰知未待蕭文明把話說完,那看門人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這個點湯大人在吃飯呢,沒工夫見你,你明天早點遞牌子求見。今天就回去吧!”
蕭文明大老遠地趕來,還沒見到湯光耀那張臉呢,就吃了個閉門羹,哪有這種事情?
“你他媽的狗眼看人低。”
蕭文明剛罵了半句,身旁的縣令牛慶東,便拉了拉他的衣袖:“蕭大人你說話客氣些,這裏畢竟是州府的衙門,自然有衙門的規矩。”
說完了這句冠冕堂皇的話,牛慶東又壓低了聲音:“大約試這看門的人,想要點孝敬銀子,不如我們破費幾個錢,也少些麻煩。”
蕭文明就是因爲錢的事情,而同桑淳元不高興了,現在見個湯光耀還讓自己掏錢,這話就很難說的過去了。
“又是伸手問我要錢的!老子才賺幾個子兒?我有錢,但偏是不給,他還能搶我的嗎?”
蕭文明這話說的顯然是太大聲了,就連那看門人都聽見了。
這厮果然是來索賄的,一聽蕭文明擺明了不想給他錢,便冷笑一聲:“哼!那就請便了。”說着就要把大門給關了。
蕭文明這時才想起來,湯光耀那是從臨海縣升上去的官,按理說,新官上任總是要帶着自己的幾個老部下的。
而湯光耀手下那些個在縣裏差遣慣了的老部下,蕭文明哪一個不認識?特别是看門的老王,蕭文明早就跟他混的精熟了——看着蕭文明心情不好,還敢伸手問他讨錢,打不斷你的胳膊,撕不爛你的嘴!
然而現在這個看門人,卻是一張生面孔,也不知湯光耀是從哪裏找來的這個不長眼的活寶,居然連大名鼎鼎的蕭文明都會不認識,還敢攔他的駕……
既然你不認識我,那我就叫你認識認識!
蕭文明見這人馬上就要把門關上,便立即對手下三十個弟兄下達了命令:“把門給我推開!要是裏面有人敢頂住不不開,那就幹脆把門卸了!看他頂什麽!”
蕭文明的蕭家軍向來是隻認蕭文明的,除了他之外,最多加上個蕭文秀。
除這兩人之外,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說話都不管用,更何況是區區一個蘇州知府衙門?
于是這三十個弟兄不由分說,立即齊心合力,向前把門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