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青一看他們也過來湊熱鬧,臉上立即就沒了好顔色,兩雙桃眼上兩條柳葉眉向上一擰,呵斥道:“你們來幹什麽?活都幹完了嗎?”
原本董婉青對他們說話向來說一不二的,可這麽許多銀子擺在他們面前,卻似乎是給他們壯了膽,卻說道:“快完了,快完了。這麽多銀子,咱們活這麽大,也還頭回見。大小姐就讓咱們開開眼界吧!”
就連董婉青随身帶着的丫鬟碧雲都說道:“是啊,是啊。這西洋景可不是随時都能見到的,就讓他們看看吧!”
她是自己想看。
一聽有這麽多人反對自己,董婉青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然而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家閨秀,也不好随便發脾氣,隻能沉着臉不再說話了。
于是在這座還未修建完成的碼頭上,就發生了這樣一幅奇景:三百多蕭家軍的子弟兵親自動手,在大庭廣衆之下,将所有銀兩從箱子裏搬運出來,再估摸着份量擡到大秤上,秤上的分量每湊滿一百斤,便擺成一堆,然後繼續再乘第二堆。
就這樣,一堆一堆的銀子,仿佛是平地崛起的小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在碼頭上做工的,都是窮了好幾輩子的窮人,這些銀子對他們的誘惑不言而喻——這麽多白花花雪山似的銀山,就連蕭文明都看着眼熱,更何況是這些泥腿子了。
他們真想搶兩塊銀子在手裏,揣在自己的衣兜裏,撒開腳丫子就跑,跑出一個虎虎生風,跑出一個恍如隔世——隻要銀子拿的夠多,那這一輩子就可以躺着過了。
然而護衛着這些銀子的,卻是蕭文明的三百蕭家軍。
這些人嚴陣以待、不怒自威,讓一切的非分之想,在他們面前都成了癡人說夢。
估摸着自己對上這三百蕭家軍,戰而勝之的概率基本上就是零,而能夠從他們手裏逃脫的概率略微高一些,大約也就百分之一吧。
因此這些圍觀的看客們,隻能暫時壓抑着貪婪的念頭,咽着唾沫,雙眼死死盯着銀子——沒法拿到手裏,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蕭文明手下稱銀子的動作十分麻利,不一刻便已将銀子的分量稱清楚了。
百斤大秤雖然做不到十分精确,但稱出來的分量也在五萬五千兩上下,同富山吉秀所說的差不多,這人還算老師,總算沒有說謊。
因此蕭文明滿意地拍了拍富山吉秀的肩膀:“你小子說話還算有信用,跟你通商,我總算是放心了。”
富山吉秀的年紀在三十歲開外,比蕭文明大了将近十歲,并且他的身材并不矮小,和蕭文明差不多一般高,在平均三寸丁、人均矮樹皮的倭國,算是個高大的巨漢。
然而蕭文明拿捏他,真就好像拿捏一個小孩子一樣。
而富山吉秀早就被蕭文明揉搓得毫無脾氣了,蕭文明對他這樣的态度,他居然也是甘之如饴,略帶羞澀地撓撓頭:“蕭大人這麽說我也放心了,不過說到底,還是我家的家主考慮周到,特地讓我多帶了五千兩銀子過來,這已經是我方山家銀礦大半年的産量了。”
“嗯,這很好,你家家主是個會辦事的。”蕭文明贊道。
那富山吉秀又說道:“還有,蕭大人不是需要玉鋼嗎?我捎了一百斤過來,蕭大人盡管拿去用就是了。”
蕭文明着實沒有想到倭國人做生意居然這樣實誠,要不是還記得現實中的日本人以及這個異世界的倭國人,也是那樣的殘暴,蕭文明真會将富山吉秀和他背後的方山家,當成是最佳的生意夥伴了。
不過這個世界的倭國人同現實世界的日本人一樣,無論是某一個個體還是整個民族,都處于一種十分矛盾的狀态之中。
後世有人曾經給他們一個精準的評判:守小節而無大義——一些細節上的事情,他們能做得天衣無縫,但是原則性的問題就處理得一塌糊塗。
因此對蕭文明而言,同倭國人做生意,他是不得不多留幾個心眼的。
這群人最是欺軟怕硬,你要是落後了,他們随時會過來反咬你一口,但你要是始終保持強大的狀态,他們就會天天來跪舔你,舔到你心煩爲止。
對于這種時刻處于精分狀态的人,對待他們也不能一竿子捅到底,還是要講究軟硬兼施的。
于是蕭文明便說道:“這是你有心了,你的好意我知道,不過我姓蕭的也不會讓你吃虧。這樣,多出來的銀子我收下,你也不要多此一舉地再往回搬了,你給我的玉鋼我也留着,你的船也别放空往回去了,我送你一些絲綢、瓷器、紙張之類的東西,咱們算是禮尚往來,怎樣?“無廣告網am~w~w.
這話真是說得富山吉秀喜出望外。
他原本的使命,隻不過是單純地送銀子過來而已,真沒想到還能帶一船的東西回去,并且這些東西,名義上還蕭文明白送的,那就幾乎相當于一筆意外之财了。
關鍵這些東西拿到手還是小事,回去以後自己方山家的家主,也會誇贊自己會辦事,那自己在方山家面子可就大了——首席家臣那叫一個指日可待,說不定方山家打下新的地盤以後,還會分給他一大塊作爲基地,那樣他富山吉秀也能夠裂土分疆,成爲一方諸侯了!
到時在倭國的版圖上,就會出現一個叫富山家的勢力。
因此已經開始做美夢的富山吉秀止不住地連聲道謝:“多謝蕭大人,多謝蕭大人,那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蕭文明擺擺手:“什麽恭不恭的?你也别跟我在這賣乖,我不吃這一套。拿好東西,記着我的好,就足夠了。”
說着,蕭文明又扭頭問董婉青:“董小姐都聽見了吧?我要送這倭國人一些東西,但我這也是倉促決定的,正好我現在身邊有銀子了,就從董小姐這裏買些東西送給他好了。”
董婉青眉頭一皺,心想:你要做好人容易,問别人去買也行,幹嘛非得找我?我就是不給你東西,讓你這好人做不成,看你怎樣!
董婉青正想要拒絕,不料蕭文明又補了一句:“也不知這倉促之間,董小姐能不能拿出這麽多東西來?要是拿不出來,我再去尋别人好了。”
這句話那書上寫的“激将法”了,并且這一招使得是毫不掩飾,就差把“激将法”三個字寫下來,貼到董婉青的腦門上了。
然而這一招董婉青是非接不可的。
她要是不接,那不就是相當于在說他總價實力不夠,拿不出那麽多值錢的東西,當着這麽多人——有自家門下的碼頭師傅,有過來做工的臨海縣本地人,還有遠道而來的倭國人——董婉青還真是丢不起這個人。
明擺着被擺了一道的董婉青,隻能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咽,咬着牙說道:“你……你看不起誰呢!就倭國人這條小舢闆,堆滿了他,那還不是三下五除二?”
董婉青原本就是一位絕色美女,他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非但未減半分顔色,反而更增添了一副嬌羞的神采,顯得愈發的可人。
蕭文明剛有五萬兩銀子入袋,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董婉青那張原本就十分瑰麗妩媚的臉,在他的眼中就更顯得異常美麗了。
對于這樣美麗的女子,蕭文明捉弄了兩句,覺得再挖空心思地嘲諷,也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他話鋒一轉,低聲對董婉青說道:“董小姐放心,東西我不會白要你的,你一邊裝,一邊清點,完事之後,我按市價給你,銀貨兩清,不會白拿你東西的。”
裝滿這一船貨物的價值,初步估算下來能有個五六千兩銀子的意思。
這其中有些是董家自己生産制造出來的,有些也是他們從别處進貨買來的,總體算下來成本在四千兩銀子左右,因此這一出一進董婉青這邊就能賺個一千兩。
這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别說是辛苦生活的小戶人家了,就是那些生意做得還不錯的小商人,一千兩銀子的數目都是他們難以企及的高度。
他們要是光憑一筆生意就能賺到這麽多錢,非得歡呼雀躍不可,親朋好友、左鄰右舍的,還得請别人吃飯慶祝,共同分享自己的喜悅,順便告訴大家:老子發财了!
然而這筆錢被董婉青賺了,她卻絲毫沒有高興。
因爲這一千兩銀子,在她眼裏并不算一個什麽特别了不起的大數目,但賺錢的過程當中,她卻損了自己的面子,她董家大小姐的面子可要比這一千多兩銀子要值錢的多了!
如果可以的話,董婉青甯可不要這一千兩銀子,也要把面子給找回來……
可是這筆錢,董婉青居然是不得不賺的。
因爲在蕭文明和倭國的海外貿易之中,董婉青沒法參與到核心業務,但至少也要維持着一個供應商的身份,或許多少還能保持一些話語權。如果連這個身份都沒有了,那也就徹底被排除在蕭文明的海外貿易鏈條之外了。
當然了,蕭文明當然也不願意自己的商業鏈條上,隻有董婉青這麽一個供應商——畢竟走路的時候多幾條腿,總是能走得更穩健一些的。
換句難聽的說法,就是上吊也不要隻在一棵樹上吊死,多選幾棵樹,好歹也能選個更好的風景,就是死了也能更加風光體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