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錯了,不是這一句。
應該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多虧富山吉秀幫蕭文明說了幾句好話,在蕭文明大獲全勝、徹底剿滅了他和本莊甯次這一夥倭寇之後,蕭文明不但饒了他一命,還給了他一個可以談一談通商事宜的機會。
這下好了,倒黴了大半年的富山吉秀,終于迎來了好運。
而對于蕭文明而言,這也是個意外之喜。
原本剿滅所有倭寇,乃是他一個屯田所千戶應盡之責,就算他并非有官位在身,作爲一個熱血的華夏男兒,同樣不能容忍倭寇在大齊的土地上、在中原的土地上肆虐,一樣會出手将他們逐一剿滅。
而剿滅倭寇之後,還中原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那就是蕭文明最大的目标了。
也同樣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蕭文明做了這樣一件好事,老天也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讓他取得了同倭國通商的機會,并且倭人所能提供的,就算不是他急需的玉鋼,也是白花花的銀子。
中原和倭國有各種各樣的不一樣,但我有一樣東西是相似的,那就是他們的金融系統同樣是銀本位。
換句話說,無論是大齊朝廷官方鑄造的銅錢,還是各家商号、銀号、錢莊私底下發行的銀票、商票,都是以白銀作爲計量單位的。
并且在沒有各種奇葩金融工具的古代,貨币鑄造發行還比較實誠——掌握越多的白銀,幾乎相當于意味着掌握了多少的财富,可以說是一項最最重要的戰略物資。
偏偏這樣戰略物資,從天上掉下來了!
隻要實現了同方山家的通商,那麽他們家一年開采出來的銀子,蕭文明至少能賺一大半,也就是五萬多兩。
并且還是淨賺!
可别小看這五萬兩銀子的收入。
蘇州作爲大齊國最富有的一個州府,一年上交給大齊朝廷的賦稅,在一百萬兩銀子左右,在大齊朝這麽多州府之中,是毫無懸念的位列第一。
這些賦稅分到蘇州府轄下的十幾個縣,按照貧富不同,上繳的賦稅也就是在五萬兩銀子左右。
可以這麽說,這些錢拿在手裏,蕭文明遠不能說是富國敵國,但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富甲一方了。
一年有這樣多的收入,那麽現在寫書、印書、賣書的這點業務,完全可以當成蕭文明的一個興趣愛好來做了。
并且這些銀子拿在手裏,是很可以的一些事情了!
因此蕭文明表面上看着還十分矜持,可内心裏卻已經是熱血澎湃了——眼看着那麽多銀子就要流到自己的腰包裏,誰不會激動?
但是做生意的人,底線是絕對不能讓别人看出來的。
再怎麽激動,蕭文明也要先忍一忍。
于是他又木着臉對富山吉秀說道:“你這厮話說得花好桃好,可别到時候放了空炮,我可饒不了你!”
據說有些殺豬殺狗慣了的屠夫,日久年長之後,身上就帶着一股煞氣,再倔強的肥豬、再兇狠的惡狗,隻要遠遠看見他們的身影、聽見他們的吼聲、聞見他們的味道,自然而然也就焉了,就連反抗都不敢,隻能閉着眼,等着當頭一刀。
現在的蕭文明對這富山吉秀大概有相同的效果。
他殺了這麽多倭寇,讓富山吉秀這個倭國人,一看見他也是自然而然地産生了幾分敬畏之情。
一聽蕭文明似乎要翻臉,富山吉秀立即就慌了神,趕忙說道:“蕭大人放心,蕭大人放心。我們家主說了,要是大齊朝這邊不放心的話,我們這裏可以預付一些銀兩,五萬兩、十萬兩……都可以談……”
這就是押金啊!
那感情好,相當于又給蕭文明提供了一筆流動資金。
蕭文明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可他依舊隻用帶着百分之五十的滿意的口氣,對富山吉秀說道:“這還算是句話。就是通商的事情,我這裏基本上是同意了,但是貨物如何交割,你有什麽想法?”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富山吉秀回答道:“按照正經規矩,海外的貨物是要走三大市舶司的。可是經過他們這一倒手,至少也得分走三成利潤,這代價就有些大了。如果蕭大人這邊能夠找到一處合适的港口,我們私底下交易,這些額外的利潤,大家分一分就好了。”
蕭文明這邊還真留了一道後手。
當初在查辦倭寇襲擾臨海縣事件的時候,蕭文明就曾注意到,從海上來的倭寇,在臨海縣一處港岙裏選了一個不錯的地方上下船。
這處地方正好可以當成修建碼頭的基地。
于是蕭文明就多留了一個心眼,派了臨海屯裏閑着的兩個老軍,輪流守候在那邊,既爲了防止倭寇重新利用此處,又是間接地宣示一種主權:這地方,老子蕭文明占住了,你們誰也别想過來染指!
終于,蕭文明的這一步閑棋終于起到了作用:自己現在馬上就要同倭國的方山家通商了,這個地方正好拿來一用。
于是蕭文明頗帶着幾分得意說道:“港口這東西吧,嘿嘿,其實……”
他正要往下說,卻聽身邊的謀士溫伯明忽然一個勁地咳嗽了起來。
他咳得那叫一個聲嘶力竭、那叫一個前仰後合,搞不好都能把肺咳出來。
溫伯明的身體蕭文明是知道的。
他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是平時頗注意養生,每天早起總要花小半個時辰做吐納功夫,并且他飽讀醫書、頗通岐黃之術,因此身體十分健康。
并且這些日子,他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也沒聽說得過什麽病,忽然這樣劇烈的咳嗽,着實把蕭文明吓了一跳。
蕭文明趕忙扭頭看去,卻見溫伯明一邊咳嗽,一邊正在朝自己使着眼色,兩隻眼珠。
蕭文明又不傻,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就是有幾句悄悄話要跟自己說。
他對富山吉秀也沒什麽好客氣的,直截了當地跟他說:“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跟溫先生商量,你聽不得。”
富山吉秀哪敢說半個“不”字,搖着腳鐐就退了出去,還還十分自覺地把門帶上了。
一見富山吉秀走遠了,溫伯明立即十分嚴肅地對蕭文明說道:“蕭兄,你可想好了!要是按照倭人的說法,你就相當于繞開了市舶司,而直接同倭國做生意。市舶司的錢可不是裝到自己口袋裏的,而是交給朝廷的關稅,這筆錢你要是省了,朝廷豈會善罷甘休?”
這話對蕭文明猶如醍醐灌頂!
多虧了溫伯明提醒了自己一句,否則這麽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給忘記了,市舶司也是朝廷的正經衙門。
并且據蕭文明所知,市舶司所收的關稅,雖然占朝廷收入的比重并不大,但也是正項收入之一——要是自己繞開了市舶司,直接同倭寇做生意,那最輕的罪名就是偷稅漏稅,要是把罪名往嚴重了說,那就是裏通外國、圖謀不軌!
所以說,或許在大齊國内,有條件、有意願同倭國做生意的人并不少,但成功實踐的人并不多、或者幹脆就沒有。
而其中最關鍵的原因,還是因爲受限于大齊朝的法律——有些事情,他們沒法做、也不敢做。
蕭文明相較于他們,身上不過有一個候補六品千戶的官職而已,算不上什麽多大的官,也并沒有多大的權力,難道就能把這件難比登天的事情辦下來嗎?
“溫先生提醒的對啊!要是真的同倭寇把生意做起來,那就是在同朝廷搶生意做了,這朝廷還能饒過我嗎?難道這生意就做不得了嗎?”
這時的溫伯明卻微微一笑:“法不外乎人情。或許在朝廷裏疏通疏通,這生意說不定就給蕭兄辦下來了。”
聽了這話,蕭文明眼中靈光一閃:“難不成溫先生有通天的門路?可以讓朝廷給我開一道口子嗎?”
溫伯明又含笑道:“門路是有的,卻不是學生的,卻是蕭兄自己的。不過我倒是可以給蕭兄搭一道梯子。或許靠着我的這把梯子,蕭兄就能平步青雲了呢!”
蕭文明聽了個一頭霧水:“我還有這麽牛的門路嗎?我怎麽不知道?溫先生就别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吧!”
溫伯明這才把自己心理醞釀出來的主意告訴了蕭文明。
原來溫伯明所說的門路,指的就是洛陽城裏的毅親王。
毅親王德高望重、人脈廣泛,雖然什麽事情都不管,但是跑到任何一個衙門,是沒有不賣他面子的,就是皇帝那邊,都要讓他三分。
因此,隻要毅親王開口說話,那同倭國通商的事情,十有八九也就辦下來了。
可這事兒難就難在,毅親王可不是什麽凡夫俗子,他政治地位超脫,又根本不缺錢花,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都不可能起到任何的效果,隻有讓他心悅誠服地幫忙,他才肯開金口說話。
而蕭文明這邊就有一個天大的利好,那就是毅親王十分欣賞蕭文明,不但在蕭文明好幾次闖禍之後替他說過話,并且還親筆寫書信提點過蕭文明。
有這一份好的印象在前,隻要蕭文明能把毅親王給打動了,或許這大齊朝裏,就沒有什麽事情他是辦不下來的。
而其中有一個難點就是:到底怎樣把毅親王給打動了?
毅親王身居高位那麽多年始終屹立不倒,見過的達官顯貴可以用簸箕搓,經曆過的兇險事件可以寫成書。
就蕭文明這麽個池小水淺的,想要忽悠他老人家?
那就跟處男跟老鸨談戀愛——誰玩誰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