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不過想說幾句“一路順風”之類的吉利話,卻又被蕭文明接過了話頭:“諸位回去之後還要好自爲之,不再接觸白炎教是一方面,對百姓也要好一些,不要像過去那樣做些爲富不仁的勾當。”
一來是出于對蕭文明的敬畏,二來是這些人參加了農業生産,也知道百姓的生活過得不易,便趕忙點頭答應:“蕭千戶教訓的是,我得回去自當照辦。”
又說了幾句片湯話,蕭文明便又宣布:“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諸位就請回家吧。”
這句話他們等了好久了,臨海屯這片不大的場地上,頓時又爆發出了雷霆一般的歡呼聲。
緊接着這些富商地主們一哄而散,招呼着自己的家丁、莊客們,收拾起行李、裝箱上車,便你争我奪地往臨海屯外而去。
要不是蕭文明的臨海屯,現在還不過初具規模,并沒有修建圍牆、道路之類的設施,否則就他們這個架勢,有圍牆也得被他們擠塌了,有道路也得被他們踩破了,離開之後又會留下一地的狼藉。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屋、看着滿地的垃圾,蕭文明是說不出的郁悶,對身旁的溫伯明發起了牢騷:“這些人說起來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可瞧瞧他們的德行,弄得這麽亂七八糟的,像樣嗎?”
溫伯明卻安慰道:“蕭兄這就搞錯了,有錢有勢的人未必就有德行,未必就講規矩。白炎教的教義不是說要用聖火洗滌罪過。這些人原本就心虛,這才會受了白炎教的蠱惑。要是他們一個個都心明如水、冰清玉潔,又怎麽會被蕭兄抓到這裏來,關了這麽長的時間呢?”
聽了這話蕭文明才算消了氣:“還是溫兄說的有道理啊!”
卻聽溫伯明又道:“其實蕭兄也不必失望。這些人雖然人走了,可他們的小辮子還捏在蕭兄的手裏,這些小辮子可不是一刀剪了,就能從頭皮上掉下來的,可是每一絲每一縷都連着他們的心窩。蕭兄隻要用手輕輕一提,他們的性命就交代了!你手裏捏了這樣的東西,将來必有用處!”
聽了這話蕭文明多少欣慰了一些:“那就承蒙溫兄吉言了……”
其實這一番弄下來,蕭文明的收獲也不算小了。
至少有了這些富商提供的免費的勞動力,他多少是将臨海屯基本建立起來了,并且這個過程裏沒花錢,反而還賺了錢了。
隻見之前種下的秧苗都生根發芽,農田裏長了綠油油的一大片,仿佛一層濃密的氈毯鋪在地上。
桑樹苗也都抽出碧綠的枝條,枝條邊長出幾片帶着鋸齒的綠色新葉,顯得十分可愛。
而種下的蔬菜長勢極好,蕭文明爲了嘗鮮,親自從地裏挖了幾棵嫩的,即便是沒有放油煸炒,隻在清湯裏穿上一汆,就已然是人間美味了。
咬上一口,新鮮的青葉味裏帶着幾分甘甜,令人食之回味無窮……
蕭文明的姐姐蕭文秀吃了這樣的蔬菜,也是滿臉的笑容:“老弟啊!這麽多年了,咱們臨海屯可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蕭文秀這輩子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他的老娘爲了生弟弟難産死了,而弟弟大概是因爲先天不足,就是個又懦弱又膽小的傻小子,姐弟也從小就失去了母愛。
爹爹忙于維持臨海屯,又按照大齊朝的規矩,早早地把蕭文秀許配了臨縣的秀才,這樣的日子談不上有多少幸福,不過是按部就班而已,。
可就是這樣按部就班的生活也過得并不順利,那秀才是個倒黴的短命鬼,蕭文秀還沒過門他就死了,好端端一個黃花閨女就這樣成了望門寡。
而去年野驢嶺一戰,爹爹又死了,就連屍骨都沒運回來……臨海屯也是家家戶戶死了頂梁柱,一片凄風苦雨鋪天蓋地籠罩而來。
眼看臨海屯已是危在旦夕,就連小小一個地痞流氓王霸,都敢直接派人沖到屯子裏來逼債……
所幸這時蕭文明忽然開了竅,這才扭轉乾坤,短短不到一年間,便将一個瀕臨破産的臨海屯,經營得有聲有色。
如今的蕭文秀眉宇間雖然也偶有愁容,可畢竟也是迎來了一生中最好過的一段時光。
蕭文秀高興,蕭文明當然也高興:“那可不嘛!都是咱們全屯老少爺們兒共同努力的結果,老姐放心,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蕭文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弟弟的話,我信。不過還有一件事兒,我想跟你說說。”
“什麽事?老姐就說好了。”
蕭文秀想了想,說道:“老弟啊,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年紀不小了,照理說也得找個姑娘成親了,也好替咱們老夏家留下些香火啊。”
蕭文秀這話說得合情合理。
蕭文明雖然不可能是那種迂腐愚孝之人,但是現在老蕭家就剩下蕭文明這一根獨苗,延續香火也的确是他的義務之一,并且還是一項主要的業務。
是該找個好姑娘成親了!
自打穿越以來,蕭文明始終就忙于軍務,還真的是沒有考慮過個人問題。
不過既然蕭文秀已經提起這事了,找怎樣的姑娘,蕭文明肯定得給自己提出一個标準吧?
在臨海縣裏排的上号的人物裏頭,年紀在二十來歲就他一個——因此,至少在這一片地方,自己要挑媳婦,那就是純粹的買方市場,按照自己的标準選一個品貌俱全的女子,問題不大。
可标準卻又是個大問題。
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那些女子的标準,肯定是不适合古代背景的這個大齊朝的。
那究竟要選怎樣的一個标準?
蕭文明的思想剛一攪動,便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極美的女子的形象,而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白炎教的據點裏見到了那女子。
這女子的長相極其美麗,行動舉止之間也透着幾分神秘的氣質,蕭文明不想起也就罷了,可每每想起,都讓他心神蕩漾、心馳神往。
可是那女子偏偏是個白炎教徒,雖然他也極有可能是一位地方上的豪富巨商,但是有這一層身份在,似乎也不怎麽好同她多瓜葛……
更何況,那日拔除白炎教的據點之後,這女子并沒有被蕭文明捉住,那她的去向蕭文明便也渺然不所知蹤了。
她現在去了哪裏?又和誰在一起?又或者是生死?是死?
蕭文明是全然不知啊。
因此蕭文明支支吾吾讀說道:“可是我也不認識哪家的姑娘……也不知要娶哪家的姑娘……”
蕭文秀一聽蕭文明松了口,臉上便似挂上了桃花:“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來,姐姐我給你物色物色,保管給你讨到一家好姑娘!”
“老姐,你靠譜嗎?”
“廢話,我當姐姐的什麽時候不靠譜過?”蕭文秀慢慢地也學會了不少現代的詞彙。
這姐弟二人正在說話之間,忽然張俊急匆匆跑了進來,一彎腰打了個招呼,禀告道:“少爺,少奶奶也在這裏啊……屯子裏來人了,就是前幾日走了的那個張大戶,他又回來了。”
蕭文明聽了這話就愣了:這張大戶回來做什麽?
他也是個白炎教徒,雖然蕭文明待他還不錯,但也沒有理由剛剛獲得的自由就這麽不要了啊……
總不見得是把手機掉在臨海屯,忘了拿吧?
那當然了,大齊朝也沒有手機這種東西就是了。
奇怪了。
因此滿腹狐疑的蕭文明,立即命令道:“行,那你就把他帶進來吧!”
進來的張大戶那叫一個狼狽。
隻見他身上的衣服都碎成了一條條、一塊塊的,也不知是被樹枝刮的,還是被用刀割的。并且顯然是在污水裏泡過,布料皺巴巴的還帶着明顯的污漬。
他的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就連頭發都被污泥結成了一塊一塊的,臉上更是滿臉的驚懼之色,仿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一樣。
他這樣的神情就更引起蕭文明的懷疑了,便問道:“我說張大戶,你這是做什麽去了?現在雖然開了春,可天氣還冷啊。你莫非是去遊泳了嗎?就是去遊泳也該把衣服脫了吧?”
蕭文明說這話的時候帶着幾分诙諧的口氣,倒不是爲了嘲諷這個張大戶,隻是見他太可憐了,所以才逗逗他,想舒緩一下眼下的氣氛。
卻不知道蕭文明這麽一說,張大戶卻一下子哭了出來:從一開始的小聲啜泣,變成了後來的嚎啕大哭。
他哭的是那樣的悲痛,就連蕭文明也收起了笑容,開始勸他:“你别哭啊!你别哭啊!有話好說嘛!”
姐姐蕭文秀更是個心軟的,親自動手給張大戶擰了條毛巾,又遞上了一杯茶,說道:“看來張大官人是遇到了什麽難事了?瞧把他傷心的……”
張大戶用毛巾擦了臉,又喝了口水,情緒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可一張口又大哭起來:“蕭大人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