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親王地位崇高、威望極大,既領來了增援,命令也下達得極其果斷,瞬間就穩定住了局勢。
而倭寇這邊畢竟搶劫了半夜、厮殺了幾個時辰,已是筋疲力盡,成了強弩之末。
縱使他們武藝再高強,也最多隻能做到一對一的優勢,同時面對兩三個人的圍攻,就力不從心了,如果把人數增加到四五個人,他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老親王敏銳地看出了這一點,仗着自己人多勢衆的優勢,命令大軍包圍過去,四五個人、五六個人,将倭寇分割開包圍住。
不多時,戰場的局勢就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了,漸漸的就有倭寇被砍翻在地,亂刀剁碎。
見到了這樣的局面,蕭文明終于放下了心,卻也不敢徹底松懈,而是命令自己所部三百子弟兵原地列陣、就地歇息,繼續把守住身後那扇臨時軍營的大門。
那般倭寇也着實兇悍,即便陷入重重包圍,依舊是奮鬥不止,直到最後一個倭寇,被砍得身首異處,他們這才停止了全部的抵抗。
至于其他中原賊人,見勢不妙,早救四散逃命去了,不過也有不少被節度使呂道權率領的金陵守軍擒住,少部分運氣不好的,則被兩位親王所率的王府護衛殺死。
如此這般,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完全升起,燦爛的陽光照亮大地,一夜的血腥終于告一段落。
見賊人或被殺、或被擒,蕭文明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他張開嘴還想說些什麽,卻累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忽然腦袋一暈,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一旁始終緊緊護衛住他的的劉辰見狀,還以爲蕭文明受了什麽傷,趕緊俯下身子問道:“少爺,你沒事吧?”
胡宇、張俊二人聽了,也趕緊靠了過來。
蕭文明定了定神,隻見劉辰簡單包紮的臉上,鮮紅的血液從紗布邊緣透了出來,将整片紗布染紅了半邊,可他這傷也受得不輕,卻還有空關心蕭文明……
看來自己選人,是選對了!
劉辰、胡宇和張俊這三個小頭領,經過今日這樣一番考驗,或許是他們走上名将之路的第一步!
因此蕭文明欣慰地點點頭,拉着劉辰的手站起身來,回答道:“沒事,我就是打了一晚上的仗,有點餓了而已。你的傷沒事吧?沒傷到眼睛吧?”
劉辰對自己的傷倒是并沒有十分重視,聽見蕭文明這樣問,才回答:“應該沒有大礙吧?眼睛不怎麽疼,就是裏面進了血,有些看不清楚。”
“那還好,那還好,要是成了獨眼龍可就不妙了。我記得你家裏還有個快七十的老娘吧,我完完整整的把你帶出來,就得全須全尾的把你帶回去,否則在他老人家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劉辰是至孝之人,一聽蕭文明這麽說,立即就是熱淚盈眶。
其餘臨海屯的子弟兵聽了這話,也是無不動容,好幾個眼淚已經奪眶而出,禁不住抽泣起來。
去年野驢嶺一戰之中,他們大多死了父親兄長,有的甚至就直接成了孤兒,小小的年紀已經成了家裏的頂梁柱……
對于他們而言,能夠打赢一場勝仗固然可貴,但是能夠活生生地回去,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或許有人會将這種想法稱之爲貪生怕死,可是一個優秀的将領又怎麽會讓麾下的弟兄去冒一些根本就不必要的風險呢?
戰勝敵人、保存自己,或者倒過來,保存自己、戰勝敵人。
能夠做到這一點,這才是真正的名将!
蕭文明就想做這樣的名将,當然不會拿自己手下的寶貴的子弟兵當做代價,輕易就做了賭注。
士兵不想死,将軍想讓他們活。
上下同欲者勝!
同仇敵忾者勝!
這場同倭寇的沖突,雖然并不是一場大仗,也算不上是完全的勝利,可對蕭文明而言,對臨海屯的子弟而言,卻是極其重要的,爲他們積累了最寶貴的經驗,讓他們真正開始成長爲一支敢于作戰、敢于勝利的軍隊。
蕭文明在這邊慶幸的時候,那邊的康親王也同樣十分高興。
雖然這場仗打的頗有幾分波折、赢得也算不上十分漂亮。但是可以說,正是他康親王和毅親王兩人帶來的王府護衛,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并最終奠定了勝局,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殺的事實。
并且從始至終,康親王本人可都是始終站在隊伍列之中,親自指揮作戰,這樣的履曆,在年輕一輩的皇親國戚裏,可謂是絕無僅有的,是值得吹一吹的!
因此,年輕的康親王十分得意,在遞上來的一張馬紮上坐定,笑着對左右說道:“好!你們打得好!今日大勝,本王必有重賞!”言語之中說不出的興奮。
老邁的毅親王就要沉穩的多。
他經曆了不少戰場、見過無數将士的傷亡,殺死區區二三十個倭寇,抓了不過一兩百賊人,算得上什麽勝利?
然而康親王這個晚輩興緻正高,他也不好駁了年輕人的志氣,便說道:“是啊,這一仗打下來,雖然戰果不算特别出衆,但好歹也是一場勝仗,特别是殺的還是倭寇。野驢嶺一仗下來,朝廷難得對外戰争取得勝利,也是難能可貴。”
毅親王這人雖然說話辦事都十分随和大度,但是誠心誇獎人,卻是不多的。
因此聽了這位老前輩的話,康親王愈發喜悅起來:“”是啊,值得大書特書一筆!老親王,不無你我聯名上一道奏章,直達天聽,讓皇上那邊也好好高興高興。如何?“”
毅親王早就過了年輕氣盛的歲數了,這種自吹自擂的事情,他就不怎麽愛做了。
因此,他滿無所謂地說道:“嗯,這樣也好。不過老夫年紀大了,折騰了一夜了,連筆都提不起來了。這道奏章,就請康親王主筆好了。”
這正好遂了康親王的意思:“那好,這次南下江南,我倒也帶了幾個師爺,就讓他們寫一篇錦繡文章出來,老親王先署名,我緊随其後。皇上看了一定龍顔大悅。”
“那就不必了吧!康親王身先士卒,親臨敵陣,當記首功,自然也應該署名在前了。”
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謙讓着功勞,讓在不遠之處的蕭文明聽了心中一陣膩味。
怎麽你們就首功了?在這裏支持了整整一宿的人是誰?你們不過就是趁我把倭寇打的精疲力盡的時候,過來摘桃子而已!如果這點投機取巧的小手段,都能算是首功的話,那其餘趕來助陣的這些屯田所的候補軍官,哪個評不上首功?
那這個所謂的“首功”還值錢不值錢了?
正當蕭文明滿肚子不高興的時候,卻見毅親王走上前來,對蕭文明說道:“這位将軍同倭寇酣戰至此真是辛苦了。不知麾下弟兄死傷如何,若有傷亡,朝廷自會發放撫恤,以慰亡者。”
一提撫恤銀子,蕭文明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朝廷裏還欠着我六千兩撫恤銀呢!什麽時候還?老賬沒有清,就欠下新賬了,難道朝廷就都是這樣辦事的嗎?
蕭文明心裏是這麽想的,可他看毅親王裝束打扮與衆不同,雖然年紀頗大,卻是英姿勃發,倒也吃不準他的路數……
經過穿越後這段日子的磨砺,原本蕭文明也變得圓滑了些,并沒有直接把臉皮扯破,可口氣也好不到哪裏去:“那就不需操心費心了,我麾下沒有一位弟兄陣亡,就隻有三十多人受了輕傷,一人受了重傷而已。這點小傷我還出得起錢替手下弟兄醫治,就不麻煩朝廷發放撫恤銀子了。“
毅親王聽了這話,驚訝得眼睛都睜大了:“什麽?你說什麽!你麾下沒有死一個将士?真的嗎?“
“那還有假?沒死人,就是沒死人,我騙你做什麽?有什麽好處?”
毅親王看蕭文明這麽輕描淡寫的樣子,不像是在裝大,又見他身後的隊伍都坐在原地休息,似乎的确沒有一人陣亡。
不過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毅親王見多識廣、經驗豐富,心裏明白的很——在整個大齊朝廷之中,要屬中央直屬的禁軍和少數邊軍的戰鬥力最強;其次是分住各大城市的守軍;最差的就是各地的屯田兵了;而兩位親王所率的王府護衛,除去人數不多之外,戰鬥力也頗有可觀之處。
而康親王府護衛的戰鬥力,又要強于其他王府。
然而就是這樣的戰鬥力,依舊同倭寇拼了個兩敗俱傷,同樣死了十幾個人。
可是蕭文明揮下這些屯田兵,同倭寇厮殺了整整一夜,居然連一個陣亡的将士都沒有,難道是他運氣太好了,倭寇的刀到處亂砍,就是砍不到他不成?
然而就是再好的運氣,他也需要有實力作爲支撐。
毅親王當然明白這一點,他怔了一怔,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這位将軍,看你的樣子,或許是屯田所的候補千戶,請問你可是臨海屯的蕭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