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卻是一個極其講究道統、極其看重中原王朝核心地位的人,對于一幫屬國,他有着中原老大帝國的那種對他們的俯視的心态。
隻聽衛玉章說道:“高麗國如此放肆,就差直接同我國宣戰了,應當請一員大将,陳兵于兩國國境,迫使其國王負荊請罪,方才有我天朝上國的氣象。”
可是皇帝卻犯了難。
“若是國力充沛,自當如此。然而今年前同戎羌一戰,朝廷元氣大傷,正想着恢複呢,實在是無力用兵了,并且高麗國立國有千年之久,征讨起來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這時蕭文明其實是想說——讨伐高麗國,隻要進行的不是滅國之戰,而是僅僅将其打服爲目的的話,或許無需朝廷動用軍隊,隻需要由蕭文明整頓起人馬或許就足夠了。
然而現在這話蕭文明就不能說,說了就相當于提前暴露自己的實力了。
那麽在這位過于聰明的皇帝的心中,或許蕭文明的威脅要比高麗國大上一百倍。
并且皇帝的意見似乎也有些道理。
曆來高麗國的确是十分難打的,中原王朝在鼎盛之時才能勉強有國力征服該國,并且在用兵過程當中,不能有一點疏忽,否則就将事倍功半,落了個徒勞無功。
這時倒是衛玉章的态度十分堅決:“皇上,高麗國是非争讨不可的。據老臣所知,戎羌現在由達利的兄弟達多繼承汗位,此人頗通中原掌故,又得了些原屬中原的失意文人,正在仿效我大齊朝的規模建章立制。西域的一些小國,已開始尊戎羌爲上國。高麗國又是收容邪教,又是刺殺我國官員又是大鬧京城洛陽,實際上已經是謀反了,我朝要是沒有表示聽之任之,恐怕其他邦 國更無敬畏之心。”
“師傅說的也有道理。那麽……不如這樣,可否派一員使臣去高麗國興師問罪,若其國王知道罪過,上表請罪,那朕便也順水推舟,饒過他這一回。若是其不知悔改,再行讨伐不遲……”
“這個……”衛玉章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皇帝的這個主意,實屬是莫得兩可,基本就可以說就是在拖延時間,而沒有任何作用,況且這位使者,幾乎就是去送死的。
高麗國心懷異心,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了,在大齊國的都城裏都能舞刀弄槍,大齊國派出的使者到了高麗國内又能有什麽用了?
把話說得輕了,不過是隔靴搔癢而已;把話說重了,恐怕就會激怒高麗國,讓其提前反叛。
而高麗國反叛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殺掉這個大齊朝的使臣祭旗——古代素來有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可真的打起來,誰還管那麽許多呢?
“所以皇上,那使臣的人選就極爲重要,不知能派誰去呢?”
皇帝和衛玉章君臣二人陷入了沉默。
然而這時卻是蕭文明挺身而出的:“皇上,微臣願替皇上分憂,可以擔任這個使臣。”
皇帝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去?”
在皇帝的心目中,蕭文明是一個會辦事、有能耐的人,當然也是個聰明人,像這種自投羅網自尋死路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去幹的——就連皇帝自己也清楚,所謂對于聖上的“忠誠”也就嘴巴上說說、耳朵裏聽聽罷了,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那些平時看上去忠心耿耿的忠臣,恐怕就十不存一了。
而以蕭文明的忠誠心,顯然不是那個剩下的十分之一的其中一人。
“是!”可是蕭文明的話音異常堅定,“此事因微臣而起,微臣願意将此事辦到底。辦到底的意思,是徹底解除這一場危機,微臣不是個愛做半吊子事的人。”
這句話皇帝是相信的,雖然蕭文明辦事的方法不循規蹈矩,手段有時也極其粗野,但是每一次都能把事情徹底解決——從鎮壓白炎教開始,一直到去年解除京城洛陽的危機,每一次都是如此。
看樣子挖空心思,從朝廷高官裏選人出使高麗,還真就不如選蕭文明去。
“師傅你怎麽看?”皇帝問道。
衛玉章沉思了一下:“老臣是不主張派使者的,不過皇上既然要選,蕭文明是唯一合适的人選。以他爲主再從裏部選一二位通曉典籍之人作爲輔助,或許可以不辱使命。”
“那好!”就在這座禮部大堂之上,皇帝作出了決定,“就由你蕭文明擔任,我朝正式出使高麗國!”
這一切都在蕭文明的計劃之内。
皇帝已經金口玉言,将處理高麗國這場危機的權利賦予了他蕭文明!
但是蕭文明也有幾個要求:“皇上,微臣出使高麗國自當盡心盡力,但也有幾件事情,求皇上能夠俯允。”
有臣子自告奮勇,挑起一件極其困難的事物,皇帝自然心中高興,含笑着說道:“就知道你蕭文明沒那麽容易,有什麽要求,你當着朕、當着師傅,現在就說清楚。”
蕭文明的要求不少,是他事先同溫伯明反複推演商定好的。
第一是要大齊朝廷拿出現在在關中所有的機動力量,大張旗鼓地進行軍事行動,倒不是爲了對付高麗國的,而是在青嶺一線虛張聲勢,爲的是要将戎羌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西邊——高麗國鬧得那麽兇,一多半是董鴻儒挑起來的,而董鴻儒在戎羌這邊也混得風生水起,可不能讓高麗和戎羌這兩股勢力合流,那可就超出蕭文明處理能力了。
第二是蕭文明出使高麗國得有一個萬全的準備,也不能驟然出發,得等一到兩個月之後,準備齊全方能行動,朝廷這邊不能催促,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
第三,這一回高麗國情況不明,蕭文明需要有臨機處置之權,很多事情都是臨機處置、臨時起意,要是辦什麽事情,都會有一堆禦史言官在身後罵娘的話,那蕭文明拆就辦不下去了——因此朝廷裏有什麽彈劾蕭文明的奏章,請皇帝一概無視,罵得最狠的官員,甚至可以當成高麗國的奸細處置。
這幾個條件提的不算小,但也合情合理,皇帝和衛玉章斟酌了一下之後,每一條都答應了。
然而皇帝和衛玉章不知道的是,其實對于對付高麗國,蕭文明已經在開始準備了,而這一回再次進京,其實也不過是準備的一部分而已。
在從皇帝這裏得到了明确的旨意之後,蕭文明又多花了兩天的時間,在京城洛陽采購齊了必需的物資,于是終于離開洛陽,馬不停蹄返回臨海屯去了。
期間值得一提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是這一回溫伯明仍舊跟着蕭文明,他雖然高中狀元,但是回家報訊和完婚依舊是兩件必須要做的事,并且必須由他親自去做,按照溫伯明的打算,這一回蕭文明征讨高麗國,他是一定要跟着一起去,或許這也是他幫蕭文明的最後一次忙了……
第二件,則是禮部派去同蕭文明一同出使高麗國的官員,選擇了侍郎容良如,這是蕭文明特意挑選的,與其選一個不認識的、或者是同他有仇的,那肯定還得是選擇一個能夠控制得住的。
有要命的把柄捏在蕭文明手裏的容良如,便是個極佳的選擇,況且他在禮部原本就分管外交事宜,就更加合适不過了。
蕭文明離開京城,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走水路返回江南,而是選擇走陸路——不爲别的,就是爲了能從山東過境,可以想辦法聯系一下黑旗軍的楊妙真。
黑旗軍的組織比較松散,并不完全聽命于現在的女頭領楊妙真一人。
其中部分山頭已經被白炎教的董鴻儒所滲透,這一部分是需要防備的,而其餘部分仍舊聽命于楊妙真的,則是蕭文明可以争取的。
隻可惜黑旗軍行蹤飄忽,再加上容良如也在自己身邊,蕭文明沒法大張旗鼓地尋找,因此雖然從山東過境,可并沒有同黑旗軍接觸,他隻能悻悻而歸,隻希望黑衣軍不要節外生枝,暫時消停一些,不要參與到高麗國的事務當中。
容良如是禮部侍郎,是中央來的高官,這一回出行,按理說一路上的地方官員應該忙不疊地過來巴結。
然而蕭文明急着趕路,帶領着一百蕭家軍的兄弟,每天都要走上百裏的路,根本就沒空同各地的官員打交道,容良如這一路上不知少吃了多少頓宴席、少拿了多少個紅包。
然而他也是敢怒不敢言,畢竟于公的一方面,出使高麗國他是副使,而蕭文明是正史,副使理所應當該聽正使的話;于私的一方面,他容良如本人以及榮家老老小小的前途命運,都在蕭文明手裏握着呢,就好像是一頭犟驢,脖子被提溜上了枷鎖,一拉就喘不過氣來,還怎麽敢随便撂撅子?
蕭文明當然看透了容良如的心思,走在半路不時地暗示幾句,說是這一回出使高麗國,是容大人在幫自己的忙,就算朝廷沒有封賞,蕭文明這邊也會好好的犒勞容良如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