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良道長是江湖中人,自然沒有官場上的那一套虛僞和客氣,既然是蕭文明主動給的,無良道人又确實用得着這筆錢,便也坦然把錢留了下來,派人送到庫房裏小心保管。
這一車東西的價值可不低,少說也能值個千把兩銀子,不知會惹多少人眼熱呢!
但是放在正一觀裏,卻可保絕對安全——這裏原本就是江湖重鎮,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來此處搶劫偷盜,活得不耐煩了嗎?
說笑一陣,蕭文明忽然想起一人:“唉,道長,怎麽沒有看到我陸大石陸兄弟?”
這個陸大石原本是黑旗軍的一員,并且當年還是直屬于黑旗軍大頭領楊安平的一個數得上号的頭目,後來因爲楊安平之死,黑旗軍漸漸分裂,陸大石心灰意冷,便在蕭文明的介紹下留在正一觀裏,拜了無良道長爲師傅,當起了他這個并不清心寡欲的道士。
“陸大石啊……前兩天我派他出門去運糧食去了。他性子野、玩心重,這一去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道觀裏人越來越多,吃飯的嘴巴也越來越多,不運糧食不行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沒想到蕭文明和無良道人的話剛剛說完,那陸大石便吆喝着進來了:“道長!道長!咱們帶出去的銀子不夠,如今到處糧價都在漲,我買回來的糧食也就夠一個多月吃喝的。道長,你說這個怎麽辦?”
說起來中原糧價上漲,一則是年前戎羌大鬧關中,劫掠、焚燒掉了不少糧食,朝廷開倉放糧不算太慢,但也沒法彌補損失,隻能讓關中百姓勉強吃飽而已;二來則是因爲蕭文明爲征讨高麗做準備,在市場上大肆收購糧食,也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糧價。
因此正一觀缺糧,倒也有蕭文明的幾分責任。
“怎麽辦?我這不是給你送錢來了嘛!”蕭文明笑道,“陸大石,你還認得我嗎?”
陸大石聽了一愣随即咧嘴大笑:“哈哈哈,原來是蕭爵爺來了,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大财主來了,咱們也不怕錢花光了!”
陸大石雖然認了無良道人做徒弟,身上也披上了一身像模像樣的道袍,可道袍裏裹着的這副皮囊卻依舊不脫土匪的本色,一開口說話還是當年那個黑旗軍的頭目。
“你是什麽人?我來去自由還用得着跟你說嗎?陸大石你在這道觀裏跟着道長,怎麽也不好好修道?仍舊是那副山大王的脾氣?”
陸大石“嘿嘿”一笑,傻傻地回答道:“這裏什麽都好,就是太悶了。也不是悶,就是雜事太多,道長每天要見那麽多人,做那麽多事,我也舍不得跑開,留他一個人在這忙活。我呀,也就出去籌辦些糧食的時候,可以玩一會兒,可是糧食也沒籌到多少,真是急死我了。”
蕭文明看了無良道人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陸大石還算有點孝心。”說着他又把頭轉了回來,“你不是嫌悶嗎?不打緊,我馬上就要有大行動了,有用得着你的時候!”
說起來正一觀也是一片清淨所在,蕭文明雖然對此處有大恩,但是似乎不會輕易動用他們的力量——就是去年年底戎羌鬧得那麽兇,蕭文明也沒想着讓正一觀出手幫忙。
因此無良道人也不知蕭文明口中這個“大行動”是什麽意思,到底能“大”成什麽模樣?
于是無良道人疑惑地看了蕭文明一眼:“小兄弟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先不說,道長到時候就知道了。到時候道觀裏有那一類靜不下心的、凡塵未了的,就好像陸大石這樣的,道長可以放幾個出來,爲我所用,說不定也能給他們修一個正果。”
“正果不正果的倒兩說,就是有這等熱鬧事情,爺可千萬别忘了我啊!”陸大石搶先說道。
“哈哈哈!”蕭文明放聲大笑,“你的意思是承認你是個靜不下心來的嗎?你說這話也不怕師傅罰你!”
因見天色不早,無良道人便留蕭文明一行在正一觀裏吃頓齋飯。
說是由正一觀請客,但蕭文明一行這一百來号人、一百多張嘴,且又都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還不把正一觀給吃垮了?
因此雖說是無良道人情客,但不過是借幾口鍋子、借一點水,食物還都是由蕭文明這邊提供的,把帶着的腌肉、熏肉拿出一些來,放在鍋子裏就煮。
無良道人和陸大石雖說是道士,但從來不記葷腥,當然也不忌酒,一頓飯又從白天吃到晚上,蕭文明便幹脆在此處,留宿了一晚上再走,順帶也會見幾個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地位的豪客。
反正京城洛陽就在眼前,也不急于一時。
臨走之時,蕭文明特地囑咐了無良道人幾句,讓他留意北方武林同高麗國之間的瓜葛,要是中原武林有誰同其勾結在一起,一定要先拿後問,立即告訴蕭文明,而高麗國那邊若有在中原武林興風作浪的事,也要立刻阻止,不用同他們客氣。
正一觀離開京城洛陽不遠,離開此處,蕭文明一行隊伍隻走了兩天的時間,便已來到了洛陽城内。
洛陽城的秩序已經恢複,城内外的官方一如往常,蕭文明進城既沒受到盤問,也沒受到搜查。
因爲是會試之年,進京趕考的各地舉人衆多,誰都不知道,這其中會冒出哪幾個幸運兒,十年苦讀、一朝登天,假以時日便成了權傾天下的權臣。
而這些進京趕考的舉人也是貧困富裕,各不相同。
那些富裕的人家,一個考生往往帶着四五個随從——有管家、有書童、有車夫,說不定還有使喚丫頭。
可貧困的書生,那就隻剩下一個人前來了。
還有因路途遙遠的,一路跋山涉水下來,衣服鞋子都破了的,遠遠看去就跟乞丐卡差不多,要不是看在這些讀書人前途無量,一不小心跳上龍門,便可呼風喚雨的份上,沒人會瞧得起這些窮酸文人。
其實這也是科舉制度的精華所在——無論你的出身是什麽,到頭來還是要在文章上見真章的。
而朝廷爲了體現對讀書人的尊重,同時也爲了解決貧困考生的實際困難,每逢會試之年,便會開放孔廟、又或者由禮部出錢租下客棧,讓入京應試的考生臨時居住,倒也可以省下一份盤纏錢。
那些貧寒的子弟對于這樣的福利當然是舉雙手歡迎的,可那些富家子弟往往也會選擇在朝廷安排的住處内居住。
因爲此處是考生雲集的地方,可以打探一些考場上的規矩和傳聞,互相之間也可以比試一下詩文才藝,總是有好處的。
不過溫不明卻嫌這些地方人多嘴雜,不是個安靜的地方,不願意在此處居住。
“蕭兄,可否請你破費一點,在京城裏另尋一個安靜的地方居住,我們大家都住在一起也可方便一些。”
這都是小事,隻可惜京城裏的客棧大多已客滿,一時半刻也找不到可以同時容納百十來人居住的大客棧。費盡心機,蕭文明終于找到了一間香火并不旺盛的小廟,讓蕭文明、溫伯明、戴松本人及一百位蕭家軍扮作的商隊一同居住下來。
廟裏的和尚倒還有些節操,并不願意收蕭文明給的銀子。
于是董婉青想了個由頭出來,說是銀子照出,卻不是給和尚的,而是給佛祖、菩薩的——給這座小廟重修廟宇、重塑金身,同時順帶把廟門給封住了,對外就說是要大搞裝修,倒也清淨。
于是,蕭文明一行終于又在京城裏安頓了下來,似乎并沒有驚動任何人。
來到京城洛陽,别的人可以去不拜見,老相國衛玉章卻是要飛去見一見不可的——溫伯明作爲學生,總是要拜訪師傅的。
然而這一回,溫伯明的身份是參加考試的舉人,現在當面去見這位權傾天下的恩師,就怕朝廷上會有什麽流言蜚語。
因此溫伯明并沒有親自出面,而是恭恭敬敬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到相府裏去。
不多久,衛玉章的回信就來了,展開一看,還是這位老相國的親筆!
他可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忙人,每天日理萬機,能夠親自動筆給你寫封回信,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因此溫伯明打開回信的第一課,便已十分感動,而信中的文詞則是溫情默默,充分體現了一位老師對自己得意門生的勉勵,要溫伯明安心複習迎考,在科場上真刀真槍拼搏出自己的名聲,憑借着真才實學爲國效力,方不負平生的才華。
除此之外,衛玉章還特地詢問了高麗國的事情,看樣子那自稱爲高麗國使者的李正思,果然按照蕭文明的“指點”,到京城洛陽裏來告禦狀來了。
溫伯明同蕭文明商量了一下,便趕緊動筆寫回信,交代高麗國的事情,直言高麗人确實在從事海盜的營生,并且被蕭文明捉住以後,全都暫時關押在臨海屯裏——此事明州市舶司也可作證,至于别的事情溫伯明則自稱一概不知。
書信寫好之後,溫國民自己又斟酌了一番,增添了幾個字,重新謄寫了一份,這才又派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