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能夠湊出七艘大船的海盜隊伍,無論如何規模不算小了,不光蕭文明是這麽認爲的,就連走南闖北的索菲亞也深以爲然。
可是戴建平卻口口聲聲說——海盜的船遠遠不止七艘而已,那事情就更加複雜了。
“看樣子你也知道了些海盜的底線,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就别賣關子了!”
戴建平蹙眉道:“我就聽說這夥海盜是從高麗來的,可是高麗人素來不愛航海,更沒聽說過當海盜的。按理說海盜都是從南陽來的,從高麗來……真是匪夷所思,我也想不明白。正好爵爺不是俘虜了一大群海盜嗎?問問他們,或許都知道了。”
是個好主意,恰巧蕭文明這一回去京城洛陽,在皇城司馮海峰那邊獲得了一些經驗——說起來這些經驗也不是些正經經驗,宗旨就是教你如何說實話。
這一通經驗使下來,那些個海盜,就沒有一個能夠繼續咬緊牙關的。
原來戴建平所說的并沒有錯,這群海盜果然是從高麗過來的,并且整個團隊有四五十艘船,這七艘船隻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而因爲高麗距離此處得有上千海裏之遠,因此他們便将補給基地設在了捕魚島西南方二百海裏的明州港,也就是明州市舶司所轄的港口,并且以正常通商的名義停泊在那裏,做的其實是打劫過往海船的聲音。
這還不算,他們打擊海船其實極有針對性,就是專門盯着蕭文明的臨海港而來的!
雖然這些料越爆越猛,但是蕭文明卻絲毫不覺得奇怪——又是高麗人、又是市舶司、又是海船、又是盯着蕭文明來的,這背後要是沒有董鴻儒在策劃主使,蕭文明可以把名字倒過來寫!
審問進行得十分順利,除了因爲原本就知曉了一些這些高麗海盜的底細之外,更有戴建平居中作爲翻譯,對答起來也就方便了許多。
戴建平着實是個人才,他走南闖北那麽多年,精通漢語、南陽話、日本話以及高麗話,也屬實是個語言天才了。
并且他同溫伯明還不一樣——溫伯明精通的是書面語言,而戴建平的精通的卻是口頭語言,日常交流說話沒有問題,可要他把文字書寫下來,那就難爲他了。
要是戴建平和溫伯明兩人合而爲一,在後世那就是一名出色的口譯員,光憑這個技能,那都可以混一份超級高薪。
就這樣蕭文明的審問工作隻進行了小半夜就結束了,還有空睡上一覺……
等到第二天天明的時候,他便揚起船帆,準備返回臨海港了。
見蕭文明三艘大海艦威風凜凜,原本被困在捕魚島上的海商們,早把對海盜的畏懼之心打消到了海平面以下,趕緊操動自己的海船,跟在這三艘大船之後,一同向西而去。
因現錢俘虜的那一艘海船受了重創,航行速度太慢,蕭文明幹脆就把它抛在捕魚島上,任其沉浮,而那些俘虜的海盜,則用繩索捆成一串,沙丁魚似的被塞進了海艦船底部位的一間小屋子裏,準備一同運到臨海屯看管起來。
這些人在嚴刑拷打之下,果然談不上有什麽骨氣,招認的話全都是真的,包括這一回高麗海盜的規模,也并沒有說謊。
蕭文明龐大的船隊航行到一半,果然又有幾艘高麗海船跟了上來,隻不過他們這一回并沒有上前打劫的勇氣,而隻是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地跟着,既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仿佛幾隻跟屁蟲。
這讓蕭文明看着難受,幹脆命令兩艘軍艦調轉船身,向其發射了兩陣火炮。
發射時候,敵船距離蕭文明超過十海裏以上,火炮轟這幾艘船就跟打蚊子差不多,根本就談不上什麽命中率。
不過這些海盜顯然是被前一天火炮的威力所震懾住了,這幾陣火炮一打,頓時将他們吓得退避三舍、扭頭就跑。
打不到仗,蕭文明沒勁歸沒勁,倒也懶得去追他們,同樣下令戰艦調轉方向,先太太平平返回臨海港去算了。
這一回從捕魚島去臨海港是逆風行船,海船隻能走“之”字路線,一步一挪地行動,航行的效率自然要慢了幾倍,因此一清早從捕魚島出發,等回到臨海港的時候,太陽都已經落山了。
然而夜幕下的臨海港,卻依舊十分熱鬧,除了海港的貿易仍舊在進行之外,更是因爲蕭文明的姐姐蕭文秀和他的妻子董婉青,率領了臨海屯的老少爺們都跑到海港來迎接蕭文明的歸來。
經過這幾年的經營和活動,蕭文明在這個大齊朝以及大齊朝以外的戎羌、倭國也認識了不少人,但是除去那個在倭國的私生子之外,唯獨蕭文秀和董婉青是他至親的親人。
一想到自己在洛陽内外,在關中平原經曆了那麽多的事,終于回到了親人的身邊,蕭文明感慨萬千,握緊了蕭文秀的手,卻想不出什麽語言,能夠表達自己的思鄉之情。
其實蕭文秀、董婉青這些日子同蕭文明的聯系一直沒有斷,就是再忙,隻要逮着一點空, 蕭文明就會寫上隻言片語,找到認識的往來南北的客商,帶回臨海屯這邊。
因害怕姐姐和妻子過于擔心,蕭文明寫這些字條的時候總是避重就輕,甚至是報喜不報憂,然而這一去所經曆的事實在是太多太大了,蕭文明寫得再輕松,這兩位留守女子也知道這一回蕭文明面對的敵人是何等的強大。
她們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世面的大小姐,而是在蕭文明不在的時候丹擔負整個經營臨海屯重任的女強人,要是這一點都看不出來,怎麽能當蕭文明的至親和堅強的後盾?
因此看到蕭文明安然回家,蕭文秀和董婉青也是異常感動。
尤其是蕭文秀這個女人心腸更軟一些,兩行眼淚當時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倒是曾經是白炎教聖女的董婉青,經曆的事情更多,個性更加沉穩,心腸也更硬一些,在一旁安慰道:“相公回來了,這是喜事,姐姐爲何要哭呢?”
聽了這話,蕭文秀這才擦幹了的眼淚:“對,對!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先一步回來的弟兄我都已經安置好了,陣亡弟兄的骨灰,先擺在臨海屯祠堂的偏房裏,等得了空咱們趕緊讓他們入土爲安。還有戴元帥的靈骨,不知道如何安置,就也先供奉在祠堂裏頭,他是享譽天下的名将,當得起咱家的香火。過幾天你和溫先生選一處風水寶地,讓戴元帥青山爲伴,也算是個歸宿了。”
蕭文秀這幾句話說的動了真情,讓一旁的戴松鼻子一酸,倒頭就給蕭文秀跪下了,“當當”磕了兩個響頭:“父親能有這樣的歸宿,即便不能歸葬故裏,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有知也該感到欣慰了!”
“這位便是小戴将軍嗎?”蕭文秀将戴松扶了起來。
蕭文明在一旁介紹道:“姐姐真是好眼力!他便是戴元帥的公子,現在奉着戴元帥的遺囑,暫時到臨海屯來暫住,姐姐可以把他看作自家人。”
這時戴松也應承道:“家父生前同蕭爵爺兄弟相稱,既是蕭爵爺的親姐姐,那我就稱呼一聲‘姑姑’吧。侄兒同蕭爵爺還有臨海屯的兄弟們并肩作戰一起流過血,也都已是兄弟了,姑姑便是我的親人!”
“好!你這個侄兒我認下了!”蕭文秀說道,“這裏風大,咱們還是先回屯子裏去吧!”
“對、對、對。”蕭文明也附和道,“回屯子裏去,我還有事兒要同姐姐說呢!”
現在已經是臘月十八,馬上就要過年了,然而臨海屯和臨海港的生意依舊做得火熱,往來的客商都想趁着最後的這點時間再做一兩筆生意、再賺一些錢,反而形成了一個交易的高峰。
而因爲臨海屯已經被發展成了一座大集鎮,過來采購年貨的附近居民也不少,甚至還有來自外地的富裕人家。
他們專門過來一趟,采購瓷器、綢緞、茶葉、宣紙等當時的奢侈品,隊伍可謂是接頭連尾、摩肩接踵。
因此雖然還沒進臨海屯,可從港口到屯子這一路,往來的客商可謂是絡繹不絕、無比繁華,甚至比蕭文明離開之時,還要更加熱鬧幾分。
可見,除卻蕭文明之外,蕭文秀和董婉青也是十分出色的經商人才,有她們在臨海屯和臨海港替自己看着,那就可以保證有無數的财富源源不斷地流入自己的口袋,蕭文明自己也就有了出兵放馬、南征北戰的底氣。
除了這兩個人經營有方之外,臨海屯如此繁華,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這一年以來,北方戰亂頻發,戎羌入侵的關中平原,又是中原最繁華富庶的所在,不少富商和地主在躲進京城洛陽避難之外,還選擇了到江南來避兵禍,也直接地帶動起了江南的經濟。
其實中國曆史上每一次江南的經濟大開發,都有與中原的戰亂有着直接的聯系,看來這次也沒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