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樸正英一聽就慌了,靴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
原來他果然并非隻是平平無奇的一個高麗練武之人,或者說并不隻是一個練武之人而已,而同時也是高麗的王家子弟,算是當今國王的侄子。
高麗雖然國小民弱,但素來喜歡舞刀弄槍,因此大多會一點武功,而這個樸正英是年輕一輩子弟中武功最好的一個,便被派來幫着董鴻儒一道做事。
那麽事情就變得很複雜了。
這不就意味着就連高麗這個大齊朝一直以來的盟友,也在背地裏打着壞主意,那麽大齊朝現在就已經面臨着衆叛親離的險惡地步了!
并且高麗并不是兩頭下注,當一個騎牆派,而是深刻地介入到了颠覆大齊朝廷的任務之中,畢竟殺害戴鸾翔是何等重大的事件,說一句“動搖國本”絲毫沒有錯。
而樸正英接下來的話,更是把蕭文明氣得渾身發抖!
原來白炎教害人的毒藥,就是高麗祖傳秘方,混合着董鴻儒從西域古籍上得知的毒藥混合而成的,毒性是二者加起來的好幾倍,中原有不知多少英雄豪傑、忠臣良将就折損在這種毒藥之下!
這種毒藥的來源如此之複雜,也難怪就連曾經是白炎教聖女的董婉青都不知道,他的哥哥董鴻儒原來是從這種地方得來的這種藥!
并且高麗王室同董鴻儒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樸正英之後爆出的一個驚天猛料,更是解答了蕭文明一直以來的疑問。
那就是戎羌達利可汗之死,也是高麗人做下的,就是這個高麗人半路以外交的方式同達利可汗會面,騙取了達利可汗的信任,并趁此下了毒手。
而因爲達利可汗之死,戎羌這才會大舉入侵中原,造成了億兆百姓慘遭生靈塗炭的慘劇!
雖說大齊和戎羌的矛盾由來已久,兩國之間的一場大戰不可避免,高麗不能說是罪魁禍首,但也有推波助瀾之效。
而且其計劃大約同董鴻儒相似,也是想要趁着兩個大國互相交兵的實際,從中漁利甚至妄圖入主中原!
至此,所有的謎題全都在這個樸正英身上迎刃而解!
并且蕭文明之前同達利可汗的弟弟達多王子有過約定,要在一年之内尋找到殺害達利可汗兇手,這個承諾也就落實到了樸正英的身上。
看着眼前這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樸正英,蕭文明心裏又是鄙夷又是興奮:“好一個高麗!好一個樸正英!就你這顆狼子野心,我當場就能把你片成碎肉!不過你這厮還有用,我暫且饒你一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時溫伯明又說道:“蕭兄此言不虛,這個樸正英的确有用,并且他的罪證就在這裏。”
說着,溫伯明便從林丹楓手裏接來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瓷瓶,在蕭文明面前晃了晃:“蕭兄,這個瓷瓶裏裝着的就是毒藥,是鐵一般的物證!”
這時蕭文明大概是認爲樸正英這家夥腦子傻,像這樣重要的罪證,他應該立即銷毀的,又或者幹脆硬氣一些,用這種毒藥服毒自殺了事,也免得重要的秘密從他的嘴巴裏洩露出來。
可到頭來,這家夥性格懦弱,又親眼見過中毒之人的慘狀,因此才不敢服毒自殺。
對于這件東西,蕭文明幾乎已經痛恨到了極點,想也不想就說道:“什麽證物不證物的,這種東西留在人間便是禍害。咱們點起火藥,把他焚燒了,也免得再有其他的人受到毒害。”
看上去,蕭文明這麽做就有點多此一舉了。
掌握這種毒藥的是董鴻儒,他既然有毒藥的配置方法,那麽原料就算再難得也總是能新配出來的,燒掉了這樣小小的一瓶,不能起到什麽作用。
而蕭文明堅持要這麽做,倒不是爲了提防董鴻儒,卻是防止朝廷裏某些人得到了這樣東西之後,便會拿出去作惡——就大齊朝如今這麽個腐朽的朝廷,一個個表面冠冕堂皇的,實際做出任何腌臜事情來,蕭文明都不會感到意外。
于是蕭文明又關照了樸正英幾句,便同溫伯明和林丹楓一道,拿着這一小瓶的藥來到了營帳之外,找了一塊空地,派人取來木柴和火藥,點起了一團熊熊大火,便将那瓶毒藥扔了進去。
火焰溫度極高,不一刻便聽見“啪啪”一聲清響,瓷瓶整個裂開了,裏面流出的毒藥接觸到了火焰,居然也燃燒了起來。
大約是毒藥裏面有酒精的成分的緣故,不一刻便燒了個幹淨,化成一股濃煙,飄到虛空之中去了。
見有火光沖天,一直護着戴鸾翔遺體的戴松也從屋裏走了出來,他還以爲是蕭文明已經準備好了火堆用來火化父親戴鸾翔的遺體。
被害死的戴鸾翔,戴家的親兵都已經憑吊過了。
眼看着父親腐爛的程度越來越嚴重,戴松也不希望看見父親化作一團濃水的慘狀,便也覺得是到了向父親訣别的時候了。
“戴元帥一世英雄,怎麽能夠草草火化了?這邊燒的都是些不幹淨的東西,怎配同戴元帥的遺體放在一起?”
于是蕭文明便在營外又找了一片幹淨的空地,派出蕭家軍的子弟兵,砍來一些新鮮的松木壘成一座小山,再由戴松親自動手,将已經漸漸失去人形的戴鸾翔的遺體放在柴山之上,親手用火把點燃。
在松木香油發出的一股莊嚴肅穆的香氣之中,戴鸾翔的遺體漸漸被燒成了灰燼。
此刻戴家親兵雖然并沒有嶄新的軍裝可以替換,卻都特意在腰間頭上都紮上了白布白帶,是在替戴鸾翔守靈。
經過了兩場大戰,戴家的這些親兵無不披傷帶狀,有些傷口還沒有愈合,血迹混合着淚水,從他們的身體裏流淌而出,将氣氛渲染的說不出的悲壯。
這時的戴松已流幹了眼淚,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年輕将領,見過多少血肉橫飛,見過多少戰死沙場,即便死的是自己的親父親,再也引不起他多少的悲壯了,臉上隻剩下堅毅的表情。
而蕭文明卻在這種驚異之中分明看到了,一絲迷茫,蕭文明說道,代元帥姓王,不知小代将軍今後有何打算?
戴松用懇切的表情望着蕭文明:“父親曾有遺願,要我一切都聽蕭爵爺的安排,所以我想跟着爵爺一道到江南去,不知爵爺可否願意收留?”
這話蕭文明聽了喜出望外,戴松肯到江南去跟着自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老實說戴松這年輕人同自己有緣,帶在身邊原本就是件高興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是年輕一輩武将當中的佼佼者,略加曆練,其軍事才能甚至可能不下乃父!
有這樣一位幫手,蕭文明就相當于有了一個替身,可以代替蕭文明在前線指揮軍隊,可謂是如虎添翼了。
因此蕭文明趕緊答應:“歡迎歡迎,小戴将軍既然想到我臨海屯去,那我全屯上下舉雙手歡迎!小戴将軍無論是常駐也好、小憩也罷,我臨海屯的大門始終爲小戴将軍敞開着。”
蕭文明這麽一說,戴松反而不好意思了:“爵爺,天地之大,我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有安身之所。可我戴家的這些親兵卻是跟着父親出生入死的漢子。現在父親死了,我不能不照顧他們。可否請爵爺把他們也收留下來,還有他們的妻兒家小也是一樣。我先代他們謝謝爵爺了……”
戴松還怕蕭文明不肯答應,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就差給蕭文明磕頭了。
蕭文明趕緊把戴松扶了起來,他的要求也是滿口答應下來。
戴家親兵的戰鬥力蕭文明可是親眼看到過的,其戰鬥能力之兇悍,戰鬥技巧之娴熟,戰鬥經驗之豐富,與蕭家軍幾乎不相伯仲。
這樣一支隊伍加入了臨海屯。那對于蕭文明的力量是一個極佳的補充,一個即插即用的選項。
戰鬥力強大到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們同蕭文明并肩作戰過,已結成了血盟一般的戰鬥友誼,幾乎有了相同的血脈和氣質,是可以當成自己人加以絕對信任的。
隻可惜就是這樣一隻強大的軍隊,戴鸾翔這樣傑出的将領,居然在大齊朝沒有容身之所,也着實讓人感到歎息痛恨了。
一想到這裏,這個京城洛陽蕭文明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對戴松說道:“既然小戴将軍主意已定,那咱們就立刻啓程吧。戴元帥的骨灰暫時安葬在我臨海屯内,等時機成熟之後,再将其護送回桑梓。這事并不急,先去江南安頓好戴家親兵及其家屬,那才是最要緊的。”
“萬事已了。”戴松垂頭喪氣地說道,“爵爺說的都對,隻有一條,我們戴家不容于朝廷,從此再沒有‘戴’家親兵這個旗号了。從今往後便是蕭家軍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