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明口口聲聲這麽說,可真到見了戴鸾翔的時候,他當然不可能是隻送幾件衣服就這麽容易的,肯定會互通有無,交還重要的情報。
“那麽……”馮海峰答應道,“爵爺想見一見元帥……也未嘗不可,但是我也有幾個條件,爵爺要是不能答應,我甯可被扯碎了證據,挨聖上的責罵,也不敢應允爵爺。”
“什麽條件?你盡管說嘛!”
“第一條,那就是面見戴元帥,不能同他說話,隻能送點過冬的衣服被褥;第二條,見了他要快出快路,不能多逗留片刻;第三條全程都要由我本人在一旁陪同,不能任由你們單獨會面。”
馮海峰提的要求雖然嚴格,但倒也在蕭文明的預料之内,算是合情合理,蕭文明一口答應下來:“好啦,我知道了,你可真煩!”
反正答應歸答應,做起來怎麽回事再說吧!
朝廷已經不當人了,都把忠心耿耿的戴鸾翔抓起來治罪了,蕭文明也幹脆不想當人了,還講什麽信用和道德?
倒不是說馮海峰已經參透了蕭文明不是個誠實守信的人,隻不過他的職業病讓他無法相信任何人的承諾。
即便聽蕭文明口口聲聲的答應了下來,但是馮海峰依舊無法信任,還是需要求助于高坐堂上的衛玉章的認可:“老相國,我們這邊商議下來,不知相國意下如何?”
衛玉章可是隻老狐狸,這種事情他怎麽會輕易表态?
“這是你們皇城司同蕭文明之間的事,問我做什麽?你們有事快辦,誤了皇上的旨意可不行。”
衛玉章這樣的态度,馮海峰就是想催促也不行,隻能吃個啞巴虧,先對付過這一陣再說:“那好,那蕭爵爺就随我一道走吧。至于這份物證,爵爺總可以還給我了吧?”
“馮大人說什麽話呢?這物證在這位姑娘手裏,這位姑娘又和我不認識,你叫我還給你是什麽意思?你應該跟這位姑娘說才對啊!”
馮海峰咽了口唾沫,努力壓制了心中的怒氣,對宋星遙一拱手:“那麽就請這位姑娘把東西還給我吧……”
宋星遙一開始還不想給,可看到蕭文明在馮海峰的背後,一個勁地給自己使眼色,最終還是同意了,随手把那張牛皮紙的袋子往地上一扔,便大步邁出了書房,施展輕功,飛檐走壁,昂揚而去。
這時宋星遙想的是——東西給你就給你了,大不了什麽時候我再取回來,就憑我的本事,再不濟再加上林丹楓,那時候強闖皇城司的衙門,看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宋星遙這邊信心十足,馮海峰卻還是滿心狐疑。
他從地上撿起了牛皮紙袋,卻還不放心,将紙袋打開,看着頭朝裏看了一眼,見那份要了命的書信,還是好端端地躺在袋子裏,總算是一顆心落了地。
可他那顆已經被官場打磨得已經極具彈性的心髒,落在地上還沒彈起來蹦達幾下,蕭文明的諷刺又來了:“我說馮大人,你剛才就是在冤枉好人吧?你看你叫那位姑娘把東西放下,她就放下了,頭也不回就走了,多聽你的話?”
馮海峰不想再同蕭文明多掰扯,這個啞巴虧也就吃了,并沒有搭話,隻是說道:“那咱們就快去過會兒吧!”
“那好,那就快去快回。”
蕭文明剛想邁步去皇城司,身後卻傳來了衛玉章的聲音:“伯明,你去做什麽?這裏還有幾份帖子,你幫我抄一抄。”
衛玉章特意把溫伯明留下,當然是不會讓他做抄寫工作的,溫伯明是何等聰明靈透之人,他的這個師傅有什麽心思,他即便無法全部猜中,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溫伯明同蕭文明對了個眼色,便一轉身,向衛玉章拱了拱手說了句“是”,便留在宰相府裏了。
說是要給戴鸾翔送些過冬用的衣服、被褥,但蕭文明卻沒有任何的準備,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從街上買,變向宰相府的老管家,借了幾件粗實耐用的,由蕭文明親自抱去。
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試探,說明宰相府對于戴鸾翔的态度,遠還沒有到劃清界限、互不往來的程度——否則以給戴鸾翔送東西,這種事情,那可是要冒着殺頭的風險的!
衛玉章這麽一個重要、紮眼的人物,怎麽可能做出那種前後矛盾的事?
衛玉章的宰相府位于京城正中心的位置,而皇城司的衙門則在洛陽城牆的一角,蕭文明跟在馮海峰的身後,在京城裏走了好長一段路,這才來到皇城司衙門門口。
這一路上,京城洛陽的景觀進入蕭文明之眼。
洛陽城下的那一場大戰剛剛結束,不過由于戰事并沒有波及洛陽城本身,因此城内尚算秩序井然,并且由于城門剛剛打開,關中的難民還來不及到城裏避難,再加上附近的百姓,早就被戴鸾翔和蕭文明從容安置到了堅固的城池之内,因此洛陽城裏見不到幾個落難的百姓。
至于那些原本就居住在京城裏的富商高官,雖然在城外的損失慘重,但他們原本就家底厚,靠着放在洛陽城裏的積蓄,依舊能過上遠超普通百姓的好日子。
所以整個京城之内,雖然遠遠談不上什麽欣欣向榮,但也沒到凋敝破敗的一步。
那些彈劾戴鸾翔的奏章裏,說的什麽百姓饑寒交迫、易子而食的悲慘場面,純屬是胡說八道。
就算是真的有,那也不可能出現在京城洛陽裏!
戰事開始以後,那麽多禦史言官就躲藏在洛陽城裏苟延殘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個化身成深閨大小姐的,他們怎麽可能看到?又怎麽可能以此來彈劾戴鸾翔這個大元帥呢?
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
這是古今通理。
再反觀皇城司的衙門,左右倒是十分冷清。
皇城司屬于是特務機構,幹的就是拿人審問的活,栽贓陷害之類的髒事,他們幹的也不少,朝廷官員自然是人人敬而遠之了。
至于尋常百姓,看見這些個活閻羅,更是有多遠就走多遠……
或許皇城司衙門,就是京城裏這麽許多實權部門裏,最冷清的一個了。
而這座衙門的占地也不大,蕭文明跟在馮海峰的身後,隻越過了四進院子便已走到了城牆底下,已是整座建築群的最底部了。
隻見此間是一座不大的院子,院子正中乃是一棵極大的槐樹,樹下有一眼古井,這眼古井一看就有成百上千年的曆史,或許比這座洛陽城要年輕一些,卻隻怕要比這個大齊朝的國祚要悠久不少。
古井之側有一座小屋。
馮海峰點着那座小屋說道:“蕭爵爺,大元帥就暫時住在這座屋内,原本這邊各設了十幾個篷子,都是用來暫時關押人犯的。因唯恐吵到了元帥,便已将他們全都轟走了,讓元帥獨住着一座小院。怎麽樣?我帶元帥還算不薄吧?”
不薄?
就看你怎樣定義“不薄”兩個字了。
“還行吧!”蕭文明随口答道,說着就跨步上前,想要推開那座小屋的門。
卻不料,小屋的屋門被從外面重重地上了好幾道鎖,蕭文明沒有鑰匙,當然也就進不了屋子。
“馮大人你還等什麽呢?趕緊開門啊!你不都是已經答應了嗎?你這樣鎖着門,叫我怎麽和戴元帥見面?”
馮海峰還算守信用,趕緊從身邊掏出一串鑰匙,逐一将套在門上的鎖打開了。
這幾把鎖層層相扣,就算鑰匙在手,也沒那麽容易打開,而馮海峰這家夥居然能一個不差、前後不亂地從容打開,就好像是在玩一套熟透了的密室逃生遊戲一樣。
做事這樣細緻有條理,也難怪皇帝會器重他,并且将皇城司的重任交托給他了。
蕭文明還沒對他欽佩多久,随着屋門的打開,一股發黴的味道便撲鼻而來,正是從這座屋子裏傳來的。
再看一眼看去,隻見屋子密封得好像一個石盒子,四面圈都沒有開窗,無論是陽光還是空氣都無法穿透進來,讓整間屋子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要不是屋子中央還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都不知道就這樣一座屋子裏,居然還能有活人存在……
借着油燈微弱的燈光,隻見一個身形魁梧之人,正蹲坐在一張小闆凳上閉目養神,腳邊放着一隻缺了口的碗,碗裏還剩半碗粗糧雜飯,此人便是幾天前的大元帥戴鸾翔了!
蕭文明見到這一幕當時就火了,指着馮海峰的鼻子就罵:“姓馮的,你還敢說待戴元帥不薄?住的地方就不提了,每天就請他吃這個,你皇城司裏要是沒有錢買東西吃,跟我說話,我出錢,每天請戴元帥吃香的喝辣的,行不行?你他 媽 的敢這樣作賤戴元帥,信不信我傳揚出去,城外那數萬青嶺兵,就能把你的皇城司的衙門給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