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4 事難做 家難當

隻因爲大齊朝出了董鴻儒這麽個大漢奸,不但對關内的軍事十分熟悉,并且還給各個大小部落出謀劃策,讓他們盡量小股部隊行動,甯可一兩隻小隊伍被戴鸾翔吃掉,也不可傷及自家的士氣和實力。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十好幾天,直到董鴻儒最終失去了戰略定力,貿然冒險攻擊平原縣城,終于導緻了戎羌的一場慘敗。

不過董鴻儒這家夥逃跑倒是有些本事。

這些年,他已經在蕭文明手下逃出經驗、逃出水平、逃出作風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董鴻儒眼瞅着平安縣城之外戎羌逐步無力攻擊,就當機立斷、果斷地腳底抹油跑路了……

還真是他一直以來的作風,所以蕭文明也未曾把他抓住。

因此總而言之,平原縣城這一仗打的雖然不小,但其實是在還之前幾天進展緩慢的債,并沒有加速戴鸾翔的行動,不過是将計劃重新打回正軌罷了。

因此對于皇帝的問題,戴鸾翔的解釋是:“皇上,這事急不得,記得不久之前就在這乾清宮内,微臣已向皇上立下了軍令狀,兩個月之内不消滅戎羌的主力,微臣願以軍法從事。如今離約定之期,還剩一個多月,微臣一定盡心竭力、驅除鞑奴。如不成功,請皇上制臣以欺君之罪!”

“還有一個月啊……”

戴鸾翔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可皇帝似乎還是很不滿意。

“愛卿胸中可有良策,能夠早些把仗赢下來。元帥應該知道,明年便是朕登基的整十年,正打算與民同樂,與百姓一道慶賀,所以這二月之期嘛……”

“啓禀聖上,這筆賬微臣已經算過了。若戰事果然順利,可以在兩個月内結束戰鬥的話,那麽正好是臘月十一,大年還沒過去到呢!不會耽誤皇上的慶典的。”

這幾句話蕭文明越聽越不是個味兒。

聽上去,戴鸾翔是在跟皇帝解釋,可實際上不就是在跟皇帝擡杠嗎?

并且這擡杠的本事還不低,學會了用皇帝自己的話來打皇帝的臉,那皇帝又豈能善罷甘休?

“那麽說……戴愛卿屬實是沒法讓朕過好這個年了嗎?”

這時的戴鸾翔也有些上頭了:“啓禀聖上,微臣力小能薄,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辦法。戰争有戰争的規律,如今戎羌雖然略輸元氣,但大局尚在。微臣正要找機會,再找機會圍殲一兩支主力,這樣便可伺機同戎羌展開決戰了。隻是如今确實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啊!”

“什麽不具備?其實說到底還是怯戰吧?”皇帝氣得把手中的象牙筷子往桌上一扔,站起來背對着衆人,眼睛似乎深情對望着那張擺在禦陛之上的高貴的龍椅。

皇帝生氣了,但是戴鸾翔的意志卻沒有動搖。

他一直以來的計劃就是要打一場徹底的殲滅戰,爲大齊朝換來至少五十年的和平歲月,如今這個計劃的推進雖然遇到了重重的阻礙和困難,但畢竟是在計劃之内的。

作爲戴鸾翔,可不希望自己的計劃因爲外行人的幹擾而毀于一旦,哪怕這個外行人乃是當今的皇帝!

因此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竟讓戴鸾翔說出了一句讓他後悔不已的話:“皇上既然委微臣以重任,便請皇上不要幹預軍務。難道皇上忘了數年前野驢嶺的慘敗了嗎?”

說起當年野驢嶺之戰,皇上也是因爲同樣的過于心急,把穩紮穩打的戴鸾翔從前線撤了下來,他患上了一個聽話的所謂名将之後的李觀。

不料此人志大才疏,隻會紙上談兵,見戴鸾翔已經取得了一些優勢,便輕敵冒進,終于釀成了數十萬大軍戰死沙場的慘敗。

這一場野驢嶺的慘敗,是刻印在皇帝心上永遠不可能痊愈的傷口。

現在戴鸾翔舊事重提,那就相當于揭開了皇帝心頭那一處已經結了血痂的創傷。

隻見皇帝神經質一般繞着寬大的坐席轉了一圈又一圈,讓在座幾位大人,全都坐不住了,紛紛站起身來。

皇帝又在戴鸾翔的身邊停了下來:“戴愛卿,你給朕一句瓷實話,兩個月的時間,就絕對不能提前嗎?”

“回聖上,最多也就提前個一天兩天的,也要看戰況是否順利,若戰事不順利,往後延遲十天半個月都是有可能的……微臣這也是爲江山社稷、爲數十萬将士的前途着想啊!”

“巧言令色!”皇帝終于扯破了臉皮,“什麽不可戰?我看你就是怕了戎羌了!”

“皇上這話教臣無地自容。臣不敢說怕,也不敢說不怕,隻是眼下條件還未成熟,貿然野戰就怕是自取其敗!”

其實在場之人除了皇帝之外,都知道戴鸾翔的策略明顯是正确的,皇帝有些無理取鬧的意思。

這時還是身爲帝師的衛玉章出來說話了:“皇上,今日老臣等飽餐一頓,不但聆聽聖訓并且大飽口福。眼下時辰不早了,明日戴元帥和蕭文明還要出城迎戰,需要好好休息。不如今日就散了吧。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老臣也喝了多幾口酒,現在暈暈乎乎的,也請向皇上告個假,難得回去睡上半天,等明日一再來朝辦事。”

“嗯……好……朕也煩了。你們就請便吧!”

衛玉章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裏,皇帝也沒法同他面紅耳赤地争論,隻能草草結束這一頓讓人根本就吃不下去的筵席。

原本挺高興的一件事,卻又被這麽個心急的皇帝差點給攪黃了。

可是蕭文明卻覺得奇怪,都已經商量好了的事情,皇帝多催有什麽好催的?

真的像戴鸾翔所說的那樣忘記了野驢嶺的那場殘敗了嗎?

曾有一位哲學家說過:人類唯一從曆史中吸取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不會在曆史中吸取教訓……

又或者是皇帝也有什麽難言之隐,必須盡快結束戰役。

蕭文明越想越是不對勁,原本應當出城覓食的他,忽然覺得肚子不餓了,便叫上正在城内的溫伯明,想要去見一見相國衛玉章,打聽一下皇帝到底是個怎樣的心态?爲什麽就一定要逼着戴倫想打這樣一場沒有把握的仗呢?

對此感到擔心的,絕對不止蕭文明一人而已。

衆人告辭之後,也不知是皇上要求的還是衛玉章主動請求的,這位老相國應該在宮中多滞留了些時間,或許同皇上有一段促膝密談,所以當蕭文明繞了好大一個圈之後,還能剛好在相府的門口截住了衛玉章的那一頂綠呢大轎。

茲事體大,蕭文明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徑直沖上前去,就等在轎口,對剛下轎的衛玉章說道:“老相國,我有幾句要緊話想對你講,可否讓我等進服詳談?”

一旁的溫伯明見蕭文明就有些唐突,趕忙替他解釋道:“老師,我這位蕭兄有些不守規矩,但要談的的确是軍國大事,請師傅不要見怪,并請撥冗相見。”

以衛玉章端方嚴厲的性格,朝中的一二品的大臣見了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不要說有半分放肆之舉。

偏偏就蕭文明不知好歹,連衛老相國的轎子都敢攔。

然而衛玉章似乎早就預料到蕭文明會有這樣的舉動,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盈盈地從轎子上走了下來,半打趣道:“果然是你蕭文明,瞧這太陽都快落山了,你卻攔了我的轎子,是找我有話要說吧?”

就衛玉章這個人,就憑蕭文明現在的眼光,還是很難看透他,也沒法評價他。

說他是好人吧——卻手握權柄,一刻都不願意放開,爲此甯可掃平眼前的一切障礙;

說他是壞人吧——他捏住了權柄,卻的确爲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同時也穩定住了紛亂的證據,切切實實有功于社稷;

說他是能臣吧——他的作風極爲保守,隻求能夠穩定局勢,而不願意做任何的改革和突破;

可說他是庸官吧——大概隻有等到這位老相國下野之時,才會讓後來者感受到什麽叫家難當、事難做……

但無論怎樣評價衛玉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一頭極其兇悍的政治動物——既狡猾又兇狠——面前的獵物或者競争對手,一旦露出破綻,便會被他死死咬住咽喉,動彈不得。

選擇當他的對手,無疑是一個極其不明智的選擇。

不過還好,蕭文明現在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敵人,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既是蕭文明會同溫伯明來了,衛玉章十分爽快地讓這二人進了自己的相府。

要知道,老相國日理萬機、權傾朝野,一張口、一閉口,便能決定大政方針和官員升遷,牽動着無數人的利益。

因此,等着想見他的大小官員,簡直能把這座極氣派的相府大門給擠破了,而能做到在衛玉章的面前可以推門就進,本身就是一項殊榮,足夠讓朝中的文武百官看着眼紅了。

衛玉章安排接見蕭文明的地方是他的書齋。

所謂的“書齋”,果然就真的是衛玉章看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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