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發生意外,兩個月的時間恐怕就不夠用了!
隻是戴鸾翔心裏也知道,戎羌都殺到京城洛陽的牆角了,皇帝肯定是想速戰速決的,這邊過于強調客觀困難,皇帝肯定會不高興,因此才故意的把時間縮短了。
然而就是這麽個時間,皇帝還要有意壓縮,那怎麽可能?
因此,戴鸾翔這一回十分堅定地堅持了自己的意見:“皇上,兩個月的時間已經很趕了,絕對不能再縮短了。若是準備不足,強行與戎羌決戰,不就正中其下懷了嗎?”
“這個……”
皇帝還在反複權衡,衛玉章卻擺出了不利的因素:“花兩個月的時間戰勝戎羌,頻戴元帥的本事,老夫是相信的。然而就這兩個月之内,關中平原飽受荼毒,朝廷也會元氣大傷啊!”
“老相國,這一點末将也已經算計過了。如今深秋時節已過,今年的秋糧已經全部收割完畢,此時大戰不會影響農時。來年開春,朝廷甚至無需專門赈濟,隻要調配一些種糧以安民心便可以了,損不了多少朝廷的元氣。可就是怕……”
“對啊……”衛玉章那張蒼老得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深邃的表情,“就是怕……”
幾個人都沒把話說出口,但是蕭文明對于他們想說的意思,卻是心知肚明,怕什麽?怕的不就是,在關中有産有業的那些富戶嘛!
百姓大多窮得連條褲子都沒有,或者窮的就剩下條褲子了,現在唯一的财産——地裏糧食都已經收獲好了,戎羌就是進來,也無非強調幾口飽飯而已,對他們而言造成不了多大的損失。
損失最大的,無非就是那些村裏的地主豪強和有錢人。
原本這些人不事生産,有的還享有免稅的特權,被搶走一些于江山社稷沒有好處的金銀财寶,又或者幹脆殺掉一些爲富不仁的地主奸商,對朝廷而言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搞不好還得給戎羌發幾面“爲民除害”的錦旗呢!
可偏偏這幫混蛋,卻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并且還是關中平原腹地獨有的優勢。
那就是他們同洛陽的京官大多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遭受了損失,找戎羌人去理論,那當然沒什麽用——他們又不傻,不會上趕着提着自己的人頭找不痛快。
那麽一肚子的怨氣就要向朝廷發洩了。
到時候肯定是唾沫橫飛、奏章滿天,針對的不會有第二個人,肯定就是這場戰役的總指揮戴鸾翔,罵他爲什麽贻誤戰機。
提出的理由,當然是百姓遭受蹂躏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可實際上恨的都是自己或者是自家的親戚損失了财産而已……
可讓他們遭受這樣的損失,是戴鸾翔爲了實現什麽個人的目的嗎?
肯定不是。
這位大元帥也是在爲國家着想,想要一勞永逸解決朝廷的隐患,可這幫子官員卻不會這樣想——公家的就是公家的,私人的就是私人的,他們公私分明得很呢!
這些蜀中狂犬發出的嘤嘤狂吠,戴鸾翔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但是皇帝這邊就未必能夠撐得住了。
說起來皇帝是九五至尊,是殺伐決斷,是随心所欲,是毫無顧忌的存在。
但是僅憑皇帝一個人,是無法統治這個泱泱大國、億兆黎民的,必須尋求同文官的合作。
而隻要是合作就必然會有妥協——文官的意見皇帝不可能忽視。
當然真實曆史上也并不是不存在可以忽視文官意見的皇帝,最有名的就是明太祖朱元璋了。
這位老兄還不隻是不信任文官那麽簡單,簡直是有一種天然的敵意,大筆一揮,随便找個由頭,就是成百上千,甚至萬顆人頭落地。
不過他老人家也确實是能幹,不需要那麽多文官的配合,便能夠處理浩如煙海的政務,也算是中國古代那麽多皇帝中的獨一份了。
而顯然現在的這位當今皇帝,顯然沒有朱元璋他老人家這樣的能力,否則不過是區區戎羌,怎麽會搞得整個大旗朝廷如此這般的焦頭爛額?
要換了朱元璋老人家,早就犁庭掃穴好幾回了!
“那麽除此之外呢?愛卿還有什麽别的良策?已經關内和洛陽爲依據,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的确是勝負難料,就恐有個閃失……”
得了,戴鸾翔之前的一段話算是白說了。
這位大元帥多方分析,信誓旦旦、信心滿滿的一段話,到了皇帝那邊又恢複到了原地,又變成了“勝負難料”……
皇帝的意思戴鸾翔很明白,是覺得自己的作戰方案太過激進了,是想要尋找一個折中的方案。
但是多年來的軍旅生涯告訴戴鸾翔——打起仗來就是要無所不用其極,越是瞻前顧後,自以爲考慮到了所有的因素,就越是打不好這一仗。
“微臣愚鈍。”戴元祥算是認了慫了,“除此之外的确就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了……”
這時的戴鸾翔開始懷念起死了的毅親王了,如果他老人家還在的話,自己的作戰策略一定會事先同他商量一番,從而可以進一步彌補其中的漏洞。
更關鍵的是,在向皇帝陳奏的時候,老親王可以當個“捧哏”的,在一旁幫幾句腔,皇帝接受的概率也大了許多。
其實這時候的皇帝也在懷念毅親王。
雖然比不上戴鸾翔天才一般的指揮作戰和用兵水平,但是這位老皇叔無論如何都是作戰經驗豐富,并且還是最親近的皇親國戚,除戴鸾翔之外,說不定也能拿出更加溫和穩妥的方案。
這時候皇帝終于體驗到什麽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了。
不過好在現在朝廷裏倒還有一位老臣可以倚仗,便是老相國衛玉章。
這位重臣思之再三,終于開口說道:“皇上,戴元帥的方略,以老臣看,确有可取之處。隻要小心實行,必然能夠克敵制勝。并且這一仗打下來,北方邊患至少可以平息五十年。皇上呢,是有道明君,有這五十年太平歲月,讓百姓休養生息,必能迎來一段盛世。朝中百業俱興,人民安居樂業,到時候何懼區區一個小小的戎羌?”
“可就是怕……”
“皇上不用怕,老臣也知道朝中的官員多有在京城之外置辦産業的,到時自然有人會出來指手畫腳。以老臣看,皇上全可當他們是耳邊風,不用理會,老臣自然也會有所彈壓,皇上和戴元帥,盡管将精力集中于軍事便好。”
這時在場之人,包括蕭文明在内,無不向衛玉章投來感激的眼神。
大齊朝的文官集團看起來利益統一、鐵闆一塊,實際上别人說是力往一處使了,反而還會互相傾軋、互相告狀,一盤散沙都要比他們強出一些……
而能夠壓服縫合和彌補這其中的碎裂的,就隻有老相國衛玉章了。
這位老臣也是聰明絕頂、長袖善舞,所以才取得當今文官領袖一般的地位。
有了他現在的表态,戴鸾翔總算可以放心了,可以放心大膽地實施自己的戰略了。
然而皇帝的性格就是這樣的扭扭捏捏不幹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依舊不敢下最堅定的決心,言辭之中滿是猶豫和妥協:“那好吧,有師傅這句話,戴愛卿便可大展拳腳。反正總是要同戎羌打一仗的,那就打一打、看一看吧……”
聽了這話,戴鸾翔總算是嘗出了口氣,他以爲自己的作戰策略,是得到了皇帝的首肯,由衷地拜佛在地:“皇上,此次戎羌入關,皆是我前線将領失職。皇上不但包容海涵,還委臣以重任,微臣必當以死相報,絕不辜負皇恩!”
無論如何,戴鸾翔有這樣的态度,皇帝總是高興和感動的,親手将他扶起來:“愛卿盡管去做,錢糧補給這邊,自有朕和師傅幫你籌措。”
說着,皇帝又扭頭向蕭文明望去:“蕭文明,不要以爲朕不知道,你在潼關之外同戎羌交戰過幾回,都是大獲全勝,朝中士氣爲之一振。你要用心做事,好好輔佐元帥,等這番大功告成之後,朕必然重重有賞!”
這還算是句公道話。
蕭文明趕緊拱手謝恩,順帶着幫自己的朋友美言兩句:“皇上,關外打的兩仗也并不隻是微臣一人之功,微臣的兩個朋友,南湖屯千戶曹瑞和上虞屯百戶韓天,也都有出力,他們就等在宮外,正想一睹天顔,皇上能否成全他們?”
原以爲皇帝現在心情正好,見一見兩個有功的将領,不叫什麽大事。
誰知皇帝對此卻是意興索然:“那就不必了吧。既然是有功之臣,建功立業有的是機會,到時加官進爵,朕還會有一番勉勵的。”
此刻向勤政殿的窗外望去,隻見天色已然漸漸昏暗下來。
蕭文明這才意識到——在這一處小小的宮殿之中,衆人已然商議了有兩三個時辰了!
兩三個時辰,那就是四五個小時的時長,大部頭的史詩片都能看兩部了,可大家還嫌時間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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