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海峰是何等樣的耳目,野驢嶺之戰之後首次戰勝戎羌這樣的大事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他不但知道了這場勝利,也知道報捷的奏章已經遞到皇帝這邊來了,同樣也知道皇帝對此次勝利極爲高興,對這兩屯的軍官也是不吝溢美之詞,并且聽說這兩名軍官年紀尚輕,便有意提拔。
隻是馮海峰沒有想到,這兩人同蕭文明的關系竟然如此之好——已經到了協同行軍、共駐一營的程度——那麽一旦這兩位軍官得到了提拔,那麽蕭文明身邊,也就會聚攏起幾個同他交好的軍官群體。
并且他們年紀極輕,屬于前途無量的少壯派。
一想到這裏,馮海峰對于蕭文明是愈發的刮目相看,看樣子蕭文明的确并非是一介武夫,應該來說也頗具政治頭腦。
果不其然,剛剛安頓好了手下的兄弟們,蕭文明變向馮海峰提出了要求:“馮大人此次進城應當有機會面聖,可否帶着我這兩位兄弟一道進城去,也好去開開眼界。說不定皇上就要傳見他們,也省得再一來一回的浪費時間了。”
馮海峰略想了想便答應下來了。
這又是兩顆冉冉在軍界、政壇升起的新星,馮海峰得罪的人已經夠多的了,也不想再多得罪兩個了。
并且他還打了個小九九,聽說這兩團人馬跟着蕭文明的蕭家軍能夠戰勝上千人的戎羌騎兵,可知這些人也都是些驕兵悍将,駐紮在洛陽城下難保不出事。
那就幹脆把他們的軍事主官調走,調進城裏去,多少也算個人質,讓留在城外的兵丁不敢輕舉妄動。
馮海峰的精明可謂到了極點,安排曹瑞和韓天還不算完,還特意囑咐蕭文明,讓林丹楓和宋星遙這兩位高手也隻能留在城外而不能進城。
因爲同他們打過交道的馮海峰心知肚明,這兩位的武功都遠不是尋常武林人士可以相提并論的,他們進了洛陽城,在眼下這個兵力緊張的時刻絕對控制不住。
馮海峰的這點小心眼當然瞞不過蕭文明,隻不過蕭文明也懶得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上同他多掰扯,倒是反問了一句:“我的先生溫伯明,不知能不能到城裏去?馮大人也知道的,當今衛老相國是溫先生的座師。許久不見、甚是想念,溫先生也想進城去拜訪一下老師。”
同衛玉章扯上了關系,馮海峰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敢得罪這位權傾朝野,有時候比皇帝還要皇帝的老相國。
“那樣也好,聽說衛老相國,這幾天操勞國事,每天睡覺的時間不足兩個時辰。溫先生既然是老相國的得意門生,正好可以勸一勸老相國,請他多多節勞……”
洛陽城門已經關閉,并且是馮海峰親自下達的命令,那麽如何入城自然也就放在馮海峰的身上。
這位皇城司的主事自有辦法,他親自寫了一張紙條,綁在一隻弓箭上命人射上城樓,不一會兒便有兩隻大籮筐,拴着繩子從城樓上晃晃悠悠蕩了下來。
這個場景蕭文明倒是很熟悉。
蕭文明的海船,因爲船舷很高,距離地面也就很遠,因此無論是從船上運送東西下來,還是從碼頭運送人登船,都十分困難,都是靠着旋梯來上下的。
當然了,一艘海船才多高,撐死了兩三丈左右,一閉眼扒拉幾下也就到了,可京城洛陽的城牆,那得有五六丈之高,坐在這十分簡陋,一腳踩進去就會“吱呀”作響的籮筐裏,爬山那麽高的距離,不能克服一點恐高症還真不行。
不過這也算是有驚無險。
不一刻,衆人便被籮筐吊上了洛陽城牆,又就近選了一處樓梯,從容來到京城洛陽之内。
洛陽原本就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再加上遇到了馮海峰這麽個負責任又強勢的皇城司主事,因此治安情況一向都不錯。
并且近來戎羌犯境,洛陽防務緊湊,因此京城之内更加秩序井然,隻是這樣的秩序井然的未免過了頭——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沿街的商鋪也早已停止了經營,因此天下核心所在的洛陽,竟然變得死氣沉沉,就跟一座碩大的墳墓似的。
曹瑞和韓天兩人是第一次進京城,原本就跟鄉下人進城一樣,既好奇又緊張,看到了洛陽這幅不同尋常的場面,更是讓這兩位覺得不可思議。
都說洛陽是全天下最繁華的地方,怎麽這麽冷清,似乎還比不上蕭文明的臨海港啊!
蕭文明倒是隻以爲他們二人是第一次來洛陽,還有些不太适應,隻是開口安慰道:“兩位是第一次來洛陽吧?怎麽樣?大開眼界了吧?洛陽同别處也沒什麽區别,京城裏的人,那也是兩個肩膀頂了個腦袋,人和人都一樣,兩位大人先放松,待會兒說不定還要面見皇上,等到那時再緊張不遲。”
第一次進京,就有機會面見當今的皇帝,這是曹瑞和韓天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封建王朝我講究君權神授、皇權天授,皇帝是天子,也就是老天爺的兒子,自然帶着一些神性,面見皇帝就好像凡人參見玉皇大帝差不多,也是該覺得緊張了。
蕭文明和曹瑞韓天的話,被一旁的馮海峰聽去了,他也順水推舟地問道:“蕭爵爺,咱們現在這就去見皇上了嗎?”
這是個不是問題的問題。
“見皇上?哪容的我選啊。隻要聖上方便,有旨傳我,我當然要去見了,否則便是欺君之罪。倒是溫伯明先生要不要先去衛老相國府上走一走。老相國規矩大,他的門生進京沒有參見他,就怕事後給溫先生臉色看呢!”
“那倒不用了。”卻聽馮海峰悠悠說道,“衛老相國應該也在宮裏,要是溫先生确實想念座師,那蕭爵爺請一道聖旨,皇上答應了,一并前去參見也就是了。”
喲!
沒想到馮海峰也真是好耳目。
好似衛玉章這樣身份地位的人的行蹤,居然也被他這個皇城司主事拿捏得穩穩當當,并且一進京城之後,便有穿着或沒穿着皇城司兵丁服色的人,不斷地跑到馮海峰的耳邊,交頭接耳不知耳語了些什麽話。
想必他就是通過這些耳目,才能掌握整個京城洛陽的動向。
記得當初蕭文明第一次見到馮海峰的時候,他還沒這樣的耳目。大約是戎羌的達利可汗兩次在他眼皮底下遇刺,讓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這才會在京城内建立起這樣活躍的情報網絡。
想來蕭文明本人一直也對情報工作十分重視,同馮海峰的想法異曲同工——隻不過蕭文明倚靠的是江湖上的勢力,屬于在野;而馮海峰打探的是朝廷的事務,屬于廟堂……
因此蕭文明并有意試探一下馮海峰的深淺:“馮大人,也不知除了衛老相國之外,還有哪幾位大人也在宮中,我也好有個準備。”
馮海峰目視前方,一門心思地感悟,一邊回答,一邊連看都不看蕭文明一眼:“這我就不知道了,爵爺面聖時候自然會看見。”
怎麽可能不知道?
衛玉章這種未及人臣的權臣的行蹤他都能知道,其他人的皇宮進進出出,馮海峰怎麽可能不清楚?
不清楚就是他的失職!
不就是不願意是告訴蕭文明嘛!不說就不說吧!
果然就如馮海峰剛才所說的那樣,皇帝是有明确的旨意要召集人蕭文明的。
因此進了京城之後,馮海峰便領着蕭文明一起沿着洛陽城中的皇城大道,便直趨皇宮門下,旁邊的路一步都沒有走。
帶到宮門之下,馮海峰停下了腳步,一本正經地說道:“皇上有旨,隻請蕭爵爺一個人進宮面聖。其餘諸位,還請在此稍候,唯恐皇上另有旨意要傳,因此諸位不可走遠,還請幾位能夠行個方便。”
馮海峰這幾句話說的已經是很客氣了。
他作爲皇城司的主事,也被封了爵位,不但權力十分重要,就連官位也要比其他人高得多,對曹瑞、韓天這兩個小小的屯田所的千戶百戶發号施令,當然不在話下,溫伯明更是一介草民罷了……
馮海峰言辭如此的客氣,說的話又句句在理,蕭文明也沒什麽好反駁的,便答應了下來,還不忘對被留在原地的幾位說道:“諸位稍安勿躁,我去去就來。”
溫伯明不愧是蕭文明亦師亦友的親信,不忘提醒一句:“蕭兄,今時不同往日,你在皇上跟前,在老師身邊說話,可要小心,切切不可信口胡言!”
至于曹瑞和韓天二位,則早就被京城、皇宮的威儀給吓到了,别說是說什麽道别的話,就連粗氣都不敢喘一口。
溫伯明說的一點不錯,如今正是情況緊急的時候,半點馬虎不得,因此入宮之前,蕭文明特意問了馮海峰一句:“馮大人這回進宮,要不要行‘大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