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鴻儒公開的身份還是福建泉州市舶司董家的公子,他的基本盤就在福建一帶,還遠遠沒有實力把手伸到江北去。
而就算把手伸過去了,可北方武林是以黑旗軍爲盟主的,同白炎教之間,他們最多說幾句言不由衷的好話而已,想要讓出自己的資源,根本就不可能。
無可奈何之下,董鴻儒就隻能将視線擴展到海外了。
“可這有什麽用呢?他費心搞來的這些人,不還是敗在你林大哥的手下嗎?别說林大哥了,怕就連宋二小姐,他們都打不過。董鴻儒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這時林丹楓眉頭一皺:“賢弟這話就大了。這幾個人的武功還是有可取之處,愚兄也說句大話:除我之外,能夠輕易對付這幾個,江湖之内恐怕也不會太多……”
林丹楓話音未落,忽聽宋星遙插話道:“那我呢?”
林丹楓和蕭文明一樣了解宋星遙的個性,知道她是個從來不會示弱的,除了林丹楓本人和黑旗軍的楊妙真之外,江湖上的其他人物,她壓根就不會再對任何人輕易服氣。
于是林丹楓便趕忙附和道:“倒是我錯了。宋二小姐對付,這幾個人也同樣是手拿把攥!”
“這還差不多。”
宋星遙這番插科打混,總算是讓緊張的氣氛稍微松弛了些。
的确,像蕭文明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在即将到來的諸多麻煩之中,唯獨董鴻儒的麻煩是最小的——至少現在的蕭文明是這樣認爲的。
董鴻儒演奏的這一段小插曲,蕭文明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反複回味了。
一回到臨海屯,他将受了傷的董婉青安頓下之後,便親自指揮麾下蕭家軍的弟兄,準備起糧草、彈藥、兵器,甚至是冬天禦寒的衣物等一系列辎重補給——這一切,都是爲了在中原長期作戰所準備的。
蕭文明這樣大張旗鼓的準備,瞞得了别人卻瞞不了他的姐姐蕭文秀:“老弟啊,看你的樣子,似乎準備大動幹戈啊!”
“沒有的事。”蕭文明實在是不想再讓姐姐擔心了,“我不過是稍作準備而已,如今這世道,什麽都說不準,隻有自己才靠得住。既然要準備了,那就準備的充分一些,總不會有錯的。”
“那倒也是。”
蕭文秀剛剛輕松了一點,蕭文明接下來的話便讓他又緊張了起來。
“老姐這邊也要有些動作。你知道的,我在外海經營了一座捕魚島,那裏的風景可好了,四面都是蔚藍的大海,這場面我們這裏可看不到。老姐要是有興趣,可以帶着全屯的老少爺們上船,一起到海上去住兩天。隻是海島上除了魚蝦之外就沒有别的東西,糧食蔬菜可以多帶一些,日子也可以過得舒坦一點。咱們是過去修養身心的,又不是過去吃苦的。姐姐,你說對不對?”
對什麽對?
蕭文秀好歹也支撐了臨海屯大小事務好幾年了,蕭文明想幹什麽事情,她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蕭文明嘴裏說的,哪是出去旅遊啊,分明就是出去避禍的!
都到了要做好全屯開拔去外海庇護的準備了,可見形勢的危險程度,恐怕遭遇遠超蕭文秀的想象!
然而形勢再危險,蕭文秀也不想離開生她養她的臨海屯:“弟弟啊,有那麽嚴重嗎?你看咱們村子外面已經造了那麽長的一圈城牆了,就是有強敵來攻,支持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成問題吧?”
當然是有問題的。
古代那些著名的要塞城市,之所以能在北方少數民族的鐵蹄下堅持五年、十年,甚至是四五十年,并不是因爲這座城市本身是有多堅固,而是因爲城池本身享有水路運輸的便利。
衆所周知,北方遊牧民族并不擅長水戰,本身就堅固的城池,有了水運的便利就可以幾乎沒有限制地獲得城外的補給——襄陽城、釣魚城、錦州城,無不如此。
而臨海屯雖然地處水網密布的江南,可偏偏這裏沒有什麽名川大河——有的,不過是一些百十來步寬的小河支流。
這些河流運輸固然不成問題,但是敵軍想要渡河而過,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難的事,征用幾艘小船,搭上一座浮橋就可以解決了。
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渡河,光用弓箭就能覆蓋整個河面;了。
陳然臨海屯的城牆修建的十分高大精華,堅守個三年五載,問題似乎不是很大,但三年五載之後呢,難道就要舉手投降了嗎?
雖然眼下戎羌也未必真的會南下攻擊大齊;就是真的南下了,也未必能夠順利擊敗戴鸾翔帶領的大齊官軍主力;就是赢了,那赢得也必然會十分勉強,恐怕也沒有什麽餘力能夠南渡長江……
但是蕭文明依舊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一點意外也不能有!
“姐姐啊,你不是一直叫我要多加小心謹慎嗎?如今我倒是小心謹慎了,你膽子怎麽就大了呢?算了,你要不走也行。但是物資你可以運一些到捕魚島上,要是真有一天你興緻來了,想去看看大海,那拔腿走人就是了,也用不着再待在屯子裏折騰了,你說對不對?”
經過蕭文明這麽一勸,蕭文秀總算是松了口:“這倒也是個辦法,那我就依了你吧!”
蕭文明急着返回中原,要做的準備工作又多,因此雖然剛剛對付過董鴻儒,他卻沒有更多多餘的時間休息。
一回到屯子,剛從蕭文秀說過幾句話,蕭文明便馬不停蹄地準備了起來。
原本董婉青主持屯子裏各種企業的生産,而蕭文明調走的物資,都需要從企業裏調撥,要是有她在,就能省下不少時間和精力。
可是剛剛遭遇了重大的變故,蕭文明也不好意思去麻煩董大小姐了,讓她趕緊回去休息,别的事情都不要管。
因此蕭文明忙活了大半天,直到金烏西沉,才将準備工作進行了三分之一,眼看今天是做不完了,那還是先休息吧,明天一早起來再繼續。
于是拖着疲憊而沉重的步伐,蕭文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這大半年來,蕭文明一直奔波在外面,自己的屋子倒反而像客棧一樣難得住上幾回,陡然間産生了一種陌生感。
這種陌生的熟悉的陌生感,讓從不挑床的蕭文明躺在自己的床上,反而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滿肚子的心事……
看來如今的形勢真是風起雲湧,就連董鴻儒也嗅到了天下大亂的氣息,想要趁此機會來分一杯羹。
而一個小小的董鴻儒,不過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那些真正強大而可怕的勢力,正如烏雲一般壓在大齊朝北方防線上,正準備着演奏出一曲曲宏大的樂章。
在這曲宏大的樂章裏,恐怕蕭文明也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音符而已,又或者能夠拓展爲一段引人入勝的變奏?
蕭文明這滿肚子心事的亂想,忽聽自己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輕柔的腳步聲回響在靜谧的卧房内……
在臨海屯裏,蕭文明對自身安全有着絕對的自信,因此他的房門從來不鎖,幾個熟人也從來都是推門就進。
然而在今天這樣的局面下,他還是禁不住緊張起來,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問道:“是誰?是姐姐嗎?”
他的第一反應不可能是敵人,因爲除了臨海屯本身十分安全之外,爲了防止董鴻儒殺一個回馬槍,蕭文明這回還特意留林丹楓也住在屯子裏——有他在,任何想要爲難甚至刺殺蕭文明的人都無法靠近。
然後蕭文明還是猜錯了,隻聽自己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蕭大人,是我……”來者居然是董婉青!
聽到這聲音蕭文明慌忙從床上跳下來,趿上了鞋,又整了整衣服:“這大半夜的,董大小姐來我這裏做什麽?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難不成你哥哥又來了?”
董婉青搖搖頭:“沒什麽要緊事,我就是想謝謝蕭大人,多謝你恪守諾言,果然就放走了我哥哥,沒有傷他的性命……”
蕭文明冷笑着搖搖頭:“這我看就未必,你哥哥說的好,眼下天下大亂在即,真要亂起來,恐怕人人都朝不保夕。就是他想保命,留在我這裏,恐怕才是最好的。真要跑到外頭去,我看也未必能有多大的作爲。”
董婉青輕輕歎了口氣:“這些話我也勸過我哥哥,可他偏是不聽,還想叫我跟他一起去,幫着他做事……唉,這怎麽能成呢?”
“董大小姐,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有句話叫做: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哥哥是在自己作孽,咱們該勸的也勸了,該做的也做了,他卻還是要自尋死路,咱們也沒辦法,你說對不對?”
“蕭大人說的對,就盼着哥哥碰壁之後,能夠早日幡然醒悟,不要再做稱孤道寡、面南背北的迷夢了,至于别的事情,我這個當妹妹的就是想勸也沒法勸了……”